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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荣敬宗续道:“当时长公主在江南一带,主持匡复大计,各大门派表面上虽并未正式加盟,但暗中无不竭力支援,鼓励门下弟子,以江湖人的身份,参加各地反清组织。那年春天,少林方丈开谤大师,向老会主推荐了一个青年人到黑龙会来,这人姓凌名长风,是开谤大师的唯一俗家门人。”凌君毅道:“他就是先父么?家母告诉在下,先父讳瑞图。”荣敬宗道:“公子年事还轻,令堂既没有告诉你这段往事,自然也不会把令尊的真名告诉你的。”他望望凌君毅,接着说道:“令尊那时也不过二十出头,生得十分英俊。老朽记得他初到黑龙会来的时候,者会主派了他—个巡主的职位,好像令尊是第二十一组的巡主,老朽是二十组的巡主,经常在一起出巡,互相支援,因此老朽和令尊的私交也最好。”凌君毅肃然起立,恭恭敬敬的作了个长揖,说道:“原来老伯还是先父的至友,请恕小侄失礼。”荣敬宗含笑道:“公子不可多礼,老朽只是令尊帐下一个属下,怎敢当得至友二字?”接着说道:“令尊少年老成,处事稳健,在会中不过三数年工夫,经由黄龙堂一名巡主,积功摇升为飞龙堂堂主,老会主倚为左右手,不但早就有意把女儿许他为妻,而且,也有意由他继承黑龙会会主”说到这里,右手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润喉咙,接着说道:“那是令尊到黑龙会来的第三年,那年秋天,老会主就把义女如玉,许配令尊,结为夫妇。但就在成亲当天晚上,如花姑娘忽然离去”他似是言有未尽,但却忽然住口。凌君毅自然听得出来,荣敬宗述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含混,言外之意,如花的出走,应该和这场婚礼有关。
荣敬宗接着道:“老会主年过花甲,只此一女,如花约突然出走,老会主夫妇自然极为伤心。尤其是老夫人,思女心切,不久就一病不起。就在这时候,清廷也听到黑龙会图谋不轨的风声,派出一批大内高手,前来昆嵛山搜索,但本会早已得到消息,而且黑龙会总堂,深处山腹之中,这批鹰犬,自然无法找到。”凌君毅忍不住道:“黑龙会难道任由这些鹰犬找上门来,不给他们一个厉害?“荣敬宗道:“这是老会主持重之处,那时清廷气焰方张,各地志士,已经牺牲了不少,为了保全实力,才力主不可妄动。”说别此处,忽然叹息一声,接着道:“但没想到这批鹰犬之中,有—名侍卫,竟是神算子的门徒。本山机关布置,原出神算子之手,他门人自然一看就知,在他向导之下,从黄龙洞袭入,老会主因本山机关既被识破,这些清廷鹰犬,就不能让他们有一个漏网,否则就后患无穷。那天晚上,咱们全数出动,—举把侵入昆嵛山的十八名大内高手,悉数歼灭,老会主在这下战中,劈了五个对方爪牙,但却被其中一人的毒药暗器所伤”凌君毅道:“骊龙珠可解天下奇毒,老会主”荣敬宗没待他说完,接口道:“不对“骊龙珠”可解天下奇毒,但老会主是被苗人用的淬毒吹针所伤。那吹针细如牛毛,打中人身,使人丝毫不觉,那时老会主力拼强敌,并不知道自己已中了人家暗算,直等敌人悉数就歼,回到总堂,已经毒攻内腑,突然昏迷不醒。当时,大家还不知道老会主中了毒针,只当他年事已高,体力不支,但经过急救之后,依然昏迷不醒。仔细检查的结果,才发现老会主左肩有一点极细的黑影,断定可能是中了毒针一类细小暗器,急以“骊龙珠”吸毒,只是已经迟了,不到天明,就溢然长逝,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凌君毅道:“后来呢?”荣敬宗道:“会中不能一日无主,否则就成了群龙无首,大家就在老会主灵前,公举令尊继任会主。”凌君毅问道:“那么先父又怎会遇害的呢?”荣敬宗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令尊那时不过二十多岁,到黑龙会来,前后也不过四年,因老会主的赏识,一手扶植,从黄龙堂一名巡主,摆升到飞龙堂堂主。老会主在未去世之前,也曾一再向人表示,将来继任人选,属意令尊。因此在老会主灵前,获得大家的支持,但黑龙会创立已有三十年之久,令尊虽具雄才大略,终究年轻资浅,难付众望”凌君毅道:“那是说大家都对先父不满了?”荣敬宗道:“那也不然,当初随同老会主共创黑龙会的几位长老,起初虽觉令尊年事太轻、少不更事,但老会主去世后,经令尊一年刻意整顿。黑龙会的声誉,在江湖上可说是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局面。几位长老也深深感到老会主确有知人之明,自然全力支持,就是一向和令尊不睦的青龙堂堂主韩占魁,也转而向令尊输诚,这一年真可以说是黑龙会的全盛时代”凌君毅疑惑的道:“那么是谁害死先父的呢?”荣敬宗黯然叹了口气道:“清廷派出来的十八名鹰爪,一去不归,从此杳无消息,自然不肯罢休。经他们明查暗访,终于获悉这十八名大内高手,全数折在黑龙会的手里,鞑酋据报,大为震怒,密派山东总督围剿。”凌君毅吃惊道:“他们要对黑龙会用兵?”荣敬宗道:“用兵,黑龙会倒并无所惧,就算来上十万大军,也无济于事,可恨的是咱们黑龙会出了丧心病狂、数典志祖的内奸。”凌君毅心头一震,张目道:“谁?”荣敬宗道:“就是现在黑龙会的会主韩占魁。”凌君毅心头一阵激动,问道:“他如何出卖了黑龙会?”荣敬宗道:“当时东督是和砷门下的走狗国泰,此人原是贪婪无能的奸顿之徒,接到上面的密3,早巳吓得心惊肉跳,拿不出主意。据说他督署中有一个师爷,叫做钱君仁,外号阴世判官。据说此人原是江湖卖药郎中,后来不知如何夤缘进身,当了国泰的心腹,狼狈为奸,他替国泰出了个主意,用兵万万不可,当时只在左手掌中写了四个字。”凌君毅道:“不知他写的是哪四个字。”荣敬宗道:“以寇制寇。”凌君毅道:“以寇制寇?”荣敬宗道:“不错,他这主意可说恶毒已极,他用的是分化利诱的手段,但若无丧心病狂的人,又如何颠覆得了黑龙会?”他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也许是天数,正好韩占魁这贼子,因和令尊凤有嫌隙,令尊继任会主之后,他表面上竭诚拥戴。内心的仇恨却愈来愈深。因为他是老会主拜弟中儿子,其父是为黑龙会殉难的,老会主一直把他视如于侄,而且又摇升到青龙堂堂主,要是没有令尊,黑龙会会主的继承人就非他莫属。”凌君毅道:“他纵和先父有隙,那是私人的恩怨,不该出卖黑龙会。”荣敬宗道:“这叫利令智昏,忘记了他老子是死在鞑子手里的,因为清廷答应他事成之后,不但不究既往,还可给他官做,还有赏金,才使他卖主求荣,苟颜事仇,献出本山秘道总图,作为他个人进身之阶”凌君毅失色道:“黑龙会在清廷严密搜捕之下,得以屹立不动,凭仗的就是山腹秘道,外人不得而入。他献出秘道总图,那就无异断送了黑龙会。”荣敬宗双手紧握拳头,切齿道:“就是嘛,老会主三十年苦心经营,神算子殚心竭智所设计的机关秘道,就此落入异族之手。”凌君毅道:“详情如何,还望老伯赐告。”荣敬宗脸色显得异常难看,目光如刀,切齿道:“创立黑龙会的人,除了老会主,共有九位长老,他们都是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结义兄弟。老会主逝世之后,已经只剩五位,那时差不多都是花甲以上的人了。这姓韩的贼子,不但献了秘道总图,而且居然狠起心肠,接受鹰爪的指示,暗中下毒,先把五位长老毒毙”凌君毅道:“当时没有人发现他的阴谋么?”荣敬宗道:“没有,这恶贼心机镇密,而且那毒药是大内之物,许多满汉大臣,在靼酋赐食之后,往往回家暴卒,用的就是这种毒药,死后丝毫看不出中毒的徵兆。黑龙会在一月之内,五位长老先后谢世,自然引起许多怀疑,但每个人都又死得十分安详,看不出一点异样,大家心头尽管起疑,也无可如何”凌君毅剑眉轩动,怒声道:“这贼子真该碎屍万段。”荣敬宗续道:“那是二十年前的端午,距离五位长老逝世已经过了两个月,会中并没有发生事故,大家戒心渐懈,端午是个大节,每年过节,会主和三堂堂主、三十六将,都要在大厅上欢聚,还有各堂的巡主,也一起参加”凌君毅忍不住问道:“他又下了毒。”荣敬宗没有直接回答,续道:“大家正在兴高采烈,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当儿,青龙堂一名沈姓当值巡主,匆匆进来,在韩占魁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韩占魁脸有喜色,从座中站起,大声说道:““各位,今天是端阳佳节,大家都在这里,兄弟有几句话要说。就是本会创立已有三十余年,当初原是以匡复朱明为宗旨,这三十年来,清廷已经奠定四海,广施仁政,朱明气势已尽,凭咱们区区百数人,犹图顽抗,何异以卵击石?终日匿居山腹,三十年来一事无成,再过三十年,还是出不得头。古人曾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咱们这是逆天行事,因此,兄弟之意,不如归顺大清,接受招抚,大家还可博个前程。”他大概就是这样说的,唉,这些话,说出来真是污了嘴巴。”凌君毅道:“当时先父如何呢?”荣敬宗道:“当时大家只当他酒后狂言发的牢骚,但这是大逆不道,触犯会中禁律,会主自然不容他再发谬论,立即起身叱道:““韩堂主,你大概喝醉了,你知道你说了什么,还不快快住口”韩占魁仰天大笑道:““凌长风,你少在韩爷面前摆会主的威风,你不妨睁眼瞧瞧,你们这些叛逆,一个也休想逃得出去?”会主听得勃然大怒,喝道:““韩占魁,你疯了,你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按本会律条,你该八刃分屍!”韩占魁神色不变,也大声道:““凌长风,按大清皇律,你们这些叛逆,都得凌迟处死,罪灭九族。”他说至这里,突然把手中酒杯,往地上摔去,这是“掷杯为号”这一刹那,日月厅四面八道暗门中,同时涌出十数名清廷派来的鹰爪。”凌君毅道:“黑龙会精英全在厅上,除非他们使用霸道暗器,这十数名鹰爪,何难一举歼灭?”荣敬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沉痛地道:“鹰爪他们并末使用暗器,日月厅上,也没有搏斗,连一丝抵抗也没有,就让他们反剪双手,一个个缚上绳子。”凌君毅凛然道:“大家都中了毒。”荣敬宗缀然道:“韩占魁在雄黄酒中,下了“软骨丹”每个人都失去了抵抗能力”凌君毅急着问道:“先父呢?”荣敬宗目含泪水,说道:“老朽那时就担任黑龙潭总管,并未在场,这是事后听人说的,会主眼看大势已去,嚼舌自裁,壮烈成仁。”凌君毅热泪夺眶而出,噗的跪倒地下,呛声道:“爹,孩儿一定要手诛姓韩的恶贼,替你老人家报仇。”荣敬宗拭着眼泪,说道:“公子不必伤心,等你黑龙潭回来,自可手刃亲仇,谅那姓韩的老贼,也逃不到哪里去。”凌君毅站起身子,忽然关切地问道:“老伯,家母如何逃出去的呢?”荣敬宗道:“这也是天意。令堂那时已经有了身孕,终日呕吐,并末与会,那些鹰爪,又忙着接管本会三堂,而且各处都有零星的搏斗。令堂得到事变消息,从一处秘道逃出,等到他们发觉,已经不见令堂的踪影了。”凌君毅道:“姓韩的老贼,既然出卖了黑龙会,怎会又当起黑龙会的会主来了呢?”荣敬宗道:“他出卖黑龙会,对清廷是一件大功,如今已是四品顶戴的侍卫领班,仍令他兼黑龙会会主,这是一个极大阴谋。”凌君毅道:“这是什么阴谋呢?”荣敬京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说道:“这和老朽,公子都有关联。”凌君毅听得奇怪,口中不觉“啊”了一声。
荣敬宗续道:“二十年前,大江南北,所有接受长公主节制、反清复明的组织,不是遭清廷破获,便是销声匿迹,再无动静,只有黑龙会占地理上的优势,仍然屹立江湖,当时可以说已是最后的一个组织了。清廷要他继续主持黑龙会,目的就在借此可以陆续发现还有些什么人仍在反抗。他们要把大明朝的孤臣孽子,一个个找出来,不能放过一粒反抗他们的种子,留在土里”他越说越激动,紧握着拳头,朝自己左手掌心,狠狠地击了一下。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和他和我,又有什么关连呢?”荣敬宗续道:“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和黑龙潭有关”凌君毅听他一再提起黑龙潭,而且方才还说清廷派姓韩的老贼主持黑龙会,和他和自己有着关联,现在又说和黑龙潭有关,由此推想,莫非黑龙谭有什么事,和自己有关了。
荣敬宗不待他追问,接着说道:“老朽当日被擒之时,因老朽和令尊平日私交极深之故,一直被囚禁达一年之久。后来老朽得知令堂带了“骊龙珠”逃出,他们始终没有找到下落。因此,老朽觉得必须继续活下去,而且必须仍然弄到黑龙潭总管,才能有等到公子重来的一天,老朽不得不苟颜投降,而且透露了一个极大的机密给他们,作为进身之阶”凌君毅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不知老伯透露给他们的是什么机密?”荣敬宗笑了笑道:“这机密除了令堂,只有老朽一个人知道,那就是黑龙潭底下,原是老会主在开凿山腹甫道时,无意中发现的一座洞府,留有重阳真人的武功壁画。后来长公主巡视本会,认为这座洞府十分隐秘,因此就把各门各派参与太阳教的教友名册移藏到这里来。老会主深感责任重大,商请神算于设计,在洞府之上,引来毒泉,开凿了一个深潭,就是现在的黑龙潭。”凌君毅佛然道:“老伯把这个机密泄漏给清廷,岂不等于出卖了长公主手创的太阳教全数教友?”荣敬宗微微一笑道:“公子责备的极是。但老朽若不说出这个机密,就无法取得他们的信任,也得不到黑龙潭总管这个差事,焉能在二十年后的今天,等到公子了。”凌君毅依然愤然道:“老伯牺牲了无数太阳教友,就是等到小侄,又有何用?”荣敬宗含笑道:“老朽也是在太阳神前立下重誓的教友,岂会出卖全体教友?而且此事关系数万人的性命,真要让他们得去,老朽就成了太阳教万死莫赎的罪人。”凌君毅道:“老伯不是已经告诉了他们吗?”荣敬宗笑道:“老朽方才说过,老会主请神算子设计,引入毒泉,己把这座洞府,沉入潭底,潭水深达二十丈,一滴毒汁,文可置人于死地,二十丈深的潭水,就是天上神仙,也下不去。”凌君毅听到这里,口中不觉“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他明白什么呢?那就是黑龙会、百花帮,为什么一直都在干方百计的寻求“毒汁”解药。不用说,黑龙会的目的,是要取到太阳教教友名册。至于百花帮的太上,自然不是为了这份名册,却是志在重阳真人遗留的武功。由此看来,百花帮的太上,果然就是昔年出走的如花老会主的亲生女儿。
荣敬宗手持苍髯,问道:“公子明白了什么?”凌君毅道:“黑龙会劫持四川唐门唐老庄主、岭南温家温老庄主、少林药王殿主持乐山大师和龙眠山庄祝庄主四人,胁迫他们研求“毒汁”解药,就是为了潜入潭底,去取名册了。”荣敬宗点头道:“不错,但他们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令堂为什么要带走“骊龙珠””凌君毅道:““骊龙珠”能解潭水之毒。”荣敬宗笑道:“令堂没有把全部经过告诉公子,无怪公子也不知道了。”凌君毅膛目道:“难道还另有隐密吗?”荣敬宗道:““骊龙珠”果然能解天下奇毒,但它另一功能,就是入水不濡,俗称分水珠的是也。”说到这里,目注凌君毅,又道:“公子现在总该知道老朽忍辱偷生,在这里等候公子是为了什么了?”凌君毅道:“老伯是要小侄潜下黑龙潭洞府中去么。”荣敬宗脸情忽然变得十分严肃,说道:“不错,公子此行,必须把秘藏室中的“太阳教名册”予以毁去。”凌君毅抬目道:“老伯要我毁去名册?”荣敬宗道:“不错,这份名册已是数十年以前之物,当时长公主联络各门各派,准备举事,但时至今日,不但鞑虏气势正盛,而且,各地太阳教友的组织,多半瓦解,这份名册,本已失去价值。但若被清廷鹰爪得去,大江南北许多义民,均将受到株连,留着实是祸根,只有把它毁去,才能消洱一场杀劫。”凌君毅起身道:“小侄谨遵吩咐,只不知黑龙潭如何走法?”荣敬宗道:“公子请坐,黑龙潭经神算于精心设计,就是有了“骊龙珠”不知开启之法,如何进得去?离开此室,咱们就不能再说话了,因此老朽还得把此中机括,详细说明才行。”随着话声,探手从大袖中取出一张陈旧的羊皮纸来,在矮几上摊开,一手指着图上,说道:“此潭周围二十四丈,北首峭壁上,有一龙头,毒泉就是从龙口流出,昼夜不患。你须以“壁虎功”从龙头下面垂直下去,直达潭底。好在有“骊龙珠”照明,你可以看到下面有一条精钢铁环,就以双手握环,以少林“大力金刚手法”尽力拉起。此时龙头流泉自会停止,潭水即由八处洞穴流入潭底另一蓄水池中,水位立即由二十丈降至五丈左右,潭心有一座石礁,露出水面,你就可放开铁环,跃登石礁之上,仍以“大力金刚手”捧起礁上一块圆形巨石,下面就是通向洞府的秘径”凌君毅道:“龙头流水停止,潭水水位下降,贼党不会发觉么?”荣敬宗捻须笑道:“问得好,黑龙潭深处断峡之间,每夜于时一过,就起浓雾,四更到五更这段时间,对面不见人影,要直到天色大亮,才渐渐消散。虽有轮值的人,也都在峡谷之外,不虞被人发现。老朽所以要让你看清楚这张地形图,你必须紧记黑龙潭的位置。”凌君毅点道:“小侄记下了。”荣敬宗道:“那很好。”取过羊皮纸,双手连搓几搓,立时碎成粉末,洒落地上。
凌君毅吃惊道:“老伯怎么把它毁了?”荣敬宗叹了口气道:“公子已经来了,此图已无存留必要,还是毁去的好。”一面又从怀中取出一条寸许长雕刻精细的金色鲤鱼,郑重递交给凌君毅手中,说道:“这是黑龙会两件最机密的东西之一。“骊龙珠”由会主掌管,这条金鱼,则由黑龙潭总管保管,鱼腹之内藏的就是潭底洞府开启之钥。所幸此事只有会主和黑龙潭总管两人知道,老朽保管了二十年,从不看过。至于如何开启,那就只有会主一人知道,老朽也不得而知,公子只有进入秘道之后,到时看情形而定,老朽就无法预测了。”凌君毅接到手中,但觉这条金色鲤鱼份量极轻,鱼身鱼尾都能活动,金鳞闪烁,极似一尾活鱼,手工精巧之极。当下就揣入怀中,贴身藏好,一面说道:“小侄省得。”荣敬宗站起身道:“好,现在已快近四更,咱们可以走了。”凌君毅跟着站起,荣敬宗一挥手,熄去了几上灯火,走到石榻右侧,身形半俯,双掌搭在石榻上,徐徐朝左推去。只要看他推的姿势,这石榻一定相当沉重,同时也听到地底传来一阵轻微轧轧之声。
荣敬宗回头道:“这是老朽模仿神算子在各处安装的机括自做的一道暗门,虽然笨重了一点,但却不会被人瞧出破绽来”说话之时,石榻已经推开了四五尺光景,但他还在继续推去,地上已经有一方石板,随着他继续推动之势,缓缓竖起,露出了一个方形的地穴。
凌君毅道:“这是老伯一个人做的?”荣敬宗已经停住,笑了笑道:“当然,老朽手下虽有十二名剑手,但除了那丫头小桃,没有一个是老朽的心腹。光是这条秘道,足足化了老朽十年睡眠时间,才完成的。”十年,每天晚上不眠不休,才完成了这条秘道,此老的毅力,就足以感人。
荣敬宗从身边取出一个精巧的火筒,当先朝地穴中跨了下去,口中说道:“老朽替公子引路。”“嚓”的一声,打亮火筒,拾级而下。
凌君毅跟着他跨进地穴,走了十来级,地势稍宽。荣敬宗把手中火简交给了凌君毅,才转过身去。原来石壁装着一个铁轮,他双手紧握铁轮,缓缓转动,看去依然十分吃力。铁轮转动,壁间随着响起沉重的轧轧之声,头顶石板缓缓阅下。荣敬宗还是没有停手,继续转动,凌君毅知道他正在把石榻恢复原状。荣敬宗少说也转了二三十转,才行停手,一面笑道:“这机括做得十分笨重,比起神算子来,真是相去天壤,但老朽还相当满意,一个对机括埋伏一窍不通的我,居然凭着双手,也做成了一道暗门。”凌君毅点头道:“有志者事竞成,老伯一个人完成这条秘道,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荣敬宗目中隐含泪光,说道:“老朽等的就是今天,等的就是你。老朽二十年前,就坚信你一定会来的,才着手开辟这条秘道的。”凌君毅感动的道:“老伯苦心孤诣,这份厚谊,小侄没齿不忘。”荣敬宗道:“老朽日夜所盼望的,就是公子进入潭底,毁去太阳教名册,使江湖各门各派能够保住基业,散居大江南北的孤臣摩于,能够保住身家性命。只要太阳教的种子埋在他们心里,终有一天会掀起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还我大好河山的日子,这是老朽最大的心愿。再就是帮助公子、除去姓韩的恶贼,替会主报雪血执。老朽忍辱偷生了二十年,这两大心愿一了,就是死也限目了。”说到这里,口中低喝道:“公子小心,前面有块巨石,当心碰头。”这条路,是他双手开辟出来的,当然没有其他甫道那样乎整,不但脚下高低不平,就是头顶,也时常有巨石突出,必须弯腰低头,才能通行。但这些不用荣敬宗吩咐,凌君毅也可看得清楚。两人一前一后,足足走了一盏热茶功夫,已经到了尽头处,—道石壁,挡住去路。
荣敬宗脚下一停,又把火筒交到凌君毅手中,火光照处,前面石壁上又有一个海碗大的铁轮。荣敬宗双手紧握铁轮,缓缓朝外推去,口中说道:“从这里下去,约有四五丈高,落到实地,就是黑龙潭的左首,方才老朽说的,你都记住了?”凌君毅道:“小侄记住了。”荣敬宗用力一推,一块圆形大石,应手朝外推去,石壁间登时开了一个圆形洞穴,好像窗户一般!原来那铁轮上系着一条铁链,石块推出,有铁链系住,不致下落。荣敬宗道:“好,你可以下去了,但务必在天亮之前上来,就是说,你在潭底洞府中,只有一个更次的时间可以停留,老朽自会在潭边接应。”凌君毅道:“小侄记住了。”说完,身形一缩,匍匐着钻出洞穴,果见洞外一片黑朦朦的浓雾,什么也看不见。当下缓缓吸了口气,纵身朝下飘落。
只听上面传来荣敬宗极细的声音,说道:“公子小心行事,老朽祝你成功。”凌君毅已在石室中看过黑龙潭的地形位置图,不然,落到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保管你寸步难行。因为落身之处,已在潭边石梗之上,只要往前跨出一步,就会一脚蹈空,跌进黑龙潭去。本来他腰间佩着“骊龙珠”就是最黑暗的地方,也可以照到一丈左右。但浓雾就橡黑云一样,它可以遮住清光干重的皓月。“骊龙珠”到了这里,就像萤火一样,最多只能照到一二尺远近。凌君毅其实用不着多看,他心中早已有了黑龙潭位置的概念,因此略一定神,就沿着石壁,朝右首行去。黑雾虽浓,但只能遮住你的视线,从石壁龙头口中流出来的毒泉,水声潺潺,雾再浓、再黑,还是遮不断的。
凌君毅细听水声,已经只有七八丈距离,自然倍加小心,正行之间,突觉脚下凌空,已经踏不到石梗。他早有准备,以背贴壁,这一脚踏空,身形并未下落,立即施展“壁虎功”继续沿着石壁向右游行过去。不大工夫,便已游到龙头下面,他自然看不到龙头,只听滔滔水声,从头顶倒挂而下,落入潭中。
“就是这地方了。”心念转动,人已随着朝下疾落。转眼之间,已经下降了七八丈左右,但觉水声盈耳,敢情已快到水面,凝目瞧去,黑雾迷蒙,根本看不清眼前景物!好在身上沾不到水渍,索性施展“千斤坠”身子往下直沉!这一下,身形疾降,差不多又疾落了十来丈深,说也奇怪,身上依然没有沾到潭水,但听潺潺水声,已从上面传来,分明自己已经钻入水中。心中暗暗赞道:“骊龙珠果然是人间奇珍,入水不濡。”时间宝贵,一时哪还耽搁,微微吸了口气,继续往下疾落,他身法何等快速,不过是转个念头的时间,已觉脚底踏到了实地。站定身子,再凝目瞧去,这回,这里没有朦朦浓雾,但见四下一片漆黑,人在水中,衣衫虽没浸湿,但是水势荡漾,支不住身躯微微晃动。“骊龙珠”到了这漆黑如墨的水底,珠光反而比在雾中明亮得多,几乎可以照彻一丈左右,这大概是物有生克“骊龙珠”正好是毒泉的克星吧。
凌君毅无暇多想,急忙低下头去仔细审视,果见离自己七八尺远近,有一个黑沉沉的圆形东西,敢情就是铁环无疑!心头一喜,急忙举步走去,他目光凝视,依稀看到自己走过之处,比墨还黑的潭水,随着自己行动,缓缓分开,身子也有轻微的晃动之感。到得近前,再一细看,那圆形东西,果然是海碗大小内一个铁环,当下毫不犹疑的俯下身去,默运“大力金刚心法”双手握住铁环,缓缓朝上拉起。你别小看了小小一个铁环,居然重逾千斤,要是你没练过“金刚心法”休想拉得动它。
凌君毅突然心头一动,暗自忖道:“师傅教自己练“金刚心法”之时,曾经说过,你别以为这三年枯坐练禅是一件苦事,日后你非它不可。莫非师傅早就知道自己会有黑龙潭之行?不错,自己父亲也是少林寺出身,还是掌门方丈开谤大师推荐给外祖父的,那么在派到黑龙会来的时候,也许早已就内定由自己父亲继承会主了,因为不是少林弟子,不曾练过“金刚心法”的人,就无法拉动这个铁环”他在思付之际,但听潭底四处,响起一阵“哗”、“哗”流水之声,四周水势,也起了一阵急剧的旋动。从水流声音估计,至少丛有七八处地方像开了水闸一般,急剧往下注去。四外压力,也在逐渐加重,证明潭中水位,正在急剧下降。凌君毅施展“金刚心法”双手紧握铁环,潭水虽起了巨大的游涡,但他依然渊停岳峙,有如中流砥柱一般,屹立不动。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哗”、“哗”水声,渐渐小了下来,四周游涡,也逐渐停止,压力也自行消失,潭中又恢复平静。
凌君毅心知已是时候,立即缓缓放下铁环,直起身来,举步笔直走去,他记得图中所画的那座石礁是在黑龙潭的正中央。黑龙潭周围二十四丈,那么不论哪一个方向,距离石礁都是十二丈,自己只要走到十二丈处,就是石礁了。人在水底,走得自然不快,但他默默计算着步数,还不到十丈左右,就已看到潭底乱石峥嵘,一座小山矗立潭心。凌君毅不假思索,脚尖在乱石上点动,转眼之间,便已登上礁石,人一离开水面,四丈外又是一片浓重的雾气,看不清景物这座礁石,愈到上面愈小,立足之处,不过一丈方圆,凌君毅很快就找到那块圆形巨石,好像半个石球,覆在礁石中央,大约有两尺见方。凌君毅走近圆石,依然默运“金刚心法”双手捧住石球,缓缓朝上提起,这半圆形的石球,本已无处着手,加上长年浸在水中,包了一层泥浆,更是滑得无处着力。凌君毅功运十指,紧紧掺着石球,尽力上提,才算把石球提了起来。原来这是一个滚圆的石球,只有一半嵌在礁石之上,好像生了根一般,底下有着极大拉力,紧紧拉着不放。但等他提到离地一尺左右,拉力忽然消失,石球自动的朝上升起。
凌君毅凝目看去,原来石球底下,连着一根儿臂粗的铁杆,此时已不需自己用力,铁杆自动把石球顶了起来。石球底下,露出一个圆形的石穴,望去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凌君毅举足跨入石穴,才看清下面有一道狭窄的石级,循壁而下。这洞穴仅容一个人的身子,你无法低下头去看下面的情形,只好任由双脚循着石级走去。这样垂直走了四五十级之多,忽然斜斜转起圈来,凌君毅只觉这道石级,已经由垂直而下,变成盘着石壁而行,而且这圈子似乎转得相当大。他暗自估计,自己像是环着一个圆形的巨大石室而下,这圆形石室,少说也有十数丈方圆。
不大工夫,石级已到尽头,举目望去,自己站在一条宽敞的走廊之上。这走廊果然也是圆的。自己推测得一点没错,圆形的走廊,果然环绕着一座圆形石室。圆形的石室,壁间有着一道漆了朱红的石门,石门紧紧闭着!他走了几步,发觉圆形石室不止一道门户,而且同样漆着朱红,石室既呈圆形,相距不过三丈,就发现了两道朱门,由此推想,这条圆形的走廊上,就应该不止只有两道朱门了。自己该从哪一道朱门进去呢?他不禁想起荣敬宗说过:黑龙潭总管掌管的是一条金鱼,会主保管的是“骊龙珠”除了会主没有人知道洞府如何开启。他没有到里面来过,自然不知道这里会有许多门户,更不知道该从何门而入了。再看附近一道朱门,关闭得甚是严密,并无钥匙孔,那么荣老伯交给自己的金鱼,如何开启呢?心念转动,立即探手入怀,摸出金鱼,仔细察看了一阵。
觉得这条金色鲤鱼,非银非金,非铜非铁,拿在手上,头尾活动,简直和活的一般,但除了制作精巧之外,实在看不出有何异处。荣敬宗说它腹中藏有开启石门之钥,只不知如何才能把石门之钥取出。他反覆谛视,实在想不出从哪里可以把鱼腹弄开,他双手捉住活动的头尾,正在思索这闪闪金光鱼鳞,哪一片上装着开启的机括。但就在此时,他捉住鱼头的右手,手指无意之间触到鱼目,耳中但听“嗒”的一声轻响!这声音自然十分轻微,但凌君毅已然听到,不,他目光一瞥,已然看到金色鲤鱼口中,吐出一小截金色细管。心中不禁一喜,急使伸出两个指尖,小心翼翼的捏住金色细管,缓缓抽了出来。
这金色细管,只有半寸来长,入手甚轻,还没细看,金色细管管身忽然自动裂开,中间藏着一个极细的纸卷。凌君毅缓缓摊开纸卷,也不过半寸见方,薄得似绢非绢,上面画着一个八卦。每个卦的底下,均有一行细字注解,字细有如发丝,但写得十分工整,一笔不苟。凌君毅凝足目功,才看清楚每一个卦,原来是一道门户,共分“天”、“地”、“风”、“云”、“飞龙”、“武翼”、“鸟翔”、“婉盘”八门。
这八道门户,又有“休”、“生”、“伤”、“杜”、“死”、“景”、“凉”、“开”之别。只有“休”、“开”、“生”三门为吉,其余皆属凶门。出入也有一定的路线,须由“开”门入“生”门出,如果不走出来,须得熟谙门户阵势的人,才能把你引出。
凌君毅心中暗道:“自己差幸没有鲁莽行事,方才如果看到门户,就推门进去,就非失陷在里面不可了。”再看图上注释“开”门在西北方向“生”门在东北方向,他把这两道门户,紧记在心,依然将丝绢重新卷好,放入金管之中,然后用手指捏住鱼目,鱼口自开,把金色细管从口中放入,手指一松,但听“嗒”的一声轻响,鱼口果然重又阖起。
凌君毅心中暗暗赞叹,这尾金色鲤鱼,当真精巧得巧夺天工,敢情也是出于神算子之手。他收好金鱼,就按照图上的记载,举步朝走廊上行去。这圆形石室的八道朱门,却是一个模样,门上也没有任何记号,使人分不清哪是“生”门,哪是“死”门,尤其在地底石窟之中,也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方向。他是根据图上所画的那道石级尽头,是南方“景”门,顺着次序,从南往东,再由东往北,自然就是西北“开”门。他心中默默数到第六道门户〔经过的五道门户,是离、箕、震、昆、坎五卦,即南方景门,东南杜门,东方伤门,东北生门,北方休门〕。现在他已经走到西北“开”门的门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去,两扇朱红石门,居然应手而启。
凌君毅遂即举步走入,本来他目能夜视,黑暗之中也可辨物。此时藉着珠光,举目打量,这石门之内,只是一条丈许宽的夹道,两边是清水砖墙,连地下也铺着水磨方砖,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甬道只有四五丈远近,尽头处是一道清水砖墙,墙上又是一道青色的门户,自己还未行近,青门已经呀然开启。凌君毅脚下未停,门户既然自行开启,他就走了进去,等他跨进门内,青门又自行阅起,凌君毅当然不在乎青门阖起,因为自己进来之后,原来就是不再从这道门出去了。但当进入门内之后,不由得一楞。
因为在他想来,这道门内,必是老会主发现的重阳真人遗留武功壁画的石室无疑。哪知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间两丈方圆的圆形石室,除了四周同样有八扇门户。中间放着一人来高的一只古色铜鼎,就再也没有旁的东西。凌君毅心头暗暗嘀咕,忖道:“这里根本不是荣敬宗说的洞府,莫非自已走错了门户?”他心中疑念一生,脚下自然也停了下来。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放在中央的古铜鼎,竞是自行在缓缓转动。
凌君毅已知这里是神算子所建造,八道门户,含有不同的机关。不然,自己进入“开”门之后,就已经触发了机关,那么这座古铜鼎的自然旋转,也并不稀奇。他经过冷静的思考,索性站着不动,静观其变。只见古铜鼎转了一会,忽然缓缓朝地下沉去,露出了一个圆形洞窟。凌君毅心中一动,忖道:“莫非那藏名册的洞府,就在洞窟之下?”一念及此,正待举步走去,忽然暗道:“不对,自己下去之后,如果再回上来,这间圆形石室,一共有八个门户,四壁连同门上画的都是云彩,如何分辨得出哪一扇是“生”门?万一走错了门户,再也休想出得去了。”想到这里,立时暗暗计算,自己站立之处,背后这道是“开”门,出去该走“生”门,那是自己左首第二个门户。当下摸摸身上还有三个从铁网上摘下来的倒刺,这就取了一个放到地上,作为标记,然后举步朝中央洞窟行去。走近洞穴,探首往下望去,窟窿中空,洞洞的没有石级,而且黝黑如墨,任你凝足目力,也看不见洞内的景物。
凌君毅不敢鲁莽从事,先摘下悬挂腰际的“骊龙珠”伸手探入,珠光照处,已可看清那是一间不过两丈许见方的石室,地方不大。本来在窟窿上的那座古铜鼎,如今已经端端正正放在石室中央。从窟窿到地面,不过二丈高下。这就双脚先下,穿洞而入。他为谨慎计,身子落下之际,快到古铜鼎上面,立即朝旁侧飘飞开去。他手托“骊龙珠”站定身子,举目打量,这间石室,略呈长方,上首和左右两堵石壁上,果然都有雕刻的壁画。上首壁下,有一个青石蒲团和一张青石的长案,案上放着一只檀木小木箱,敢情就是“太阳教名册”另外还有一个白铜烛台和点剩的半支蜡烛,案前不远,就是那座古铜鼎,此外别无他物。对面一堵石壁上,本来是一道门户,现在已用青石封死。
凌君毅略一盘算,因时光有限,自己第一件事,应该先毁去名册为主,剩下的时间,再去揣摩壁上的武功剑法,能学多少,就算多少。主意打定,就举步走近石案,取出火种,点燃起蜡烛。然后移过檀木箱,拧开铜锁,打开箱盖。原来这一尺来高的木箱,共有两层,上层只有浅浅的一个木格,放着一卷手抄移本,上书“太阳庵心法”五个楷书。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这大概是长公主手录的武功秘本了。”心念转动之际,忍不住伸手翻去,只见第一页载的是“太阳神功”接下去是“太阳指”、“太阳护法八式”一共只有薄薄的十来页,字迹娟秀,还有许多图形和朱批。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是长公主研创的武功,自然不能毁去了。”这就把它折好,收入怀中。举起木格,下面一共是三大本厚厚的名册,上书“大明中兴太阳教友名册”字样。物凌君毅随手翻了几页,发现上面有少林、武当、华山、**、八卦等门派和天理教、大刀会、洞庭帮等帮会,以及黄山万家、四川唐门等江湖世家。
凌君毅看得暗暗叹息,从这名册上看来,长公主为了复国,奔走江湖,几乎已经网罗了武林黑白两道中人,依然不能成事,那只能说是天数使然了。荣敬宗说得不错,这三本名册,如果落入清廷之手,固然这中间已有不少人物故世,但他们子孙仍然会受到株连,一旦事发,牵连之广,有多少人因此蒙上叛逆罪名处死。他不再多看,把三大本名册,放在石案上,依然默运功力,双掌缓缓按了上去。这样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才仰首吁气,收回双掌,随手一拍,三大本名册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纸屑,洒落一地。
两件任务,如今已经完成了一件,现在该是自己练习壁间重阳真人遗留的武功了。心中想着,不觉越过石案,走近上首石壁,凝目看去。这一座丈许宽的石壁,刻的是一个道装老人垂目静坐的姿势,从他泥九宫中,幻化出三个姿势各异、足踏云彩的道人,神态构初如生。
在盘膝跌坐的老道人左首,题着四句赞语:“大道无名,聚气成形,功参造化,一是三清。”这刻的是“老子一罡化三清。”凌君毅凝立壁前,看着看着,心头若有所悟,只觉这幅“老子一罡化三清”似是道家的上乘练气功夫。他把这幅图像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又朝左壁走去。这堵石壁,略呈长方,从右到左,一共有六个使剑的图像,腾跃劈刺,神态生动。最前面的三个图像,正是“飞龙三剑”只是壁上并无解释文字,也没有招式的名称,敢情“神龙出云”、“龙战于野”等招名,是外祖父〔老会主〕取的了。
他从第一图,一真看到第六图,每一个图形,都凝神话视,仔细的思索着剑路如何发展,一面以指代剑,缓缓的划着。凌君毅本是绝顶聪明的人,何况十年练剑,在剑术上已有极深的造诣,对家传的“飞龙三剑”更是练得十分纯熟。这壁上图像,是接着前面三式连续发展下去的,他自能从“飞龙三剑”的剑路,很快的领悟。看完左壁六幅图像,再朝右壁上首走去。右壁同样刻着六幅使剑的图像,但这里和左壁略有不同的是,第七幅到第九幅,还是劈刺飞跃的图像,从第十幅到十二幅,却是怀抱长剑,盘膝跃坐的坐像,而且姿态如一,看不出有何出奇之处?凌君毅大略地看了一遍,然后从第七式起,逐一仔细揣摩,曲第九式为止,因为前面六式剑路,他心中已经有了概念,这三式剑法,自然很快就能领悟其中诀要。
但从第十式起,后面的三个坐式,看了又看,始终无法看懂到底有何奥妙。凌君毅看了一阵,实在参不透剑中玄机,只得暂时放弃,先把前面九式,逐一加以连贯,用心揣摩了一阵,就取出身边短剑,从第一式起,按图演练了一遍。当然最前面的三式,他自小就练得滚瓜烂熟,从第四式到第九式,一式比一式繁复,但他对剑法原有相当造诣,除了初次练习,犹感生疏,等反覆练过几遍之后,虽然未能得心应手,大致已可记住。
这六式剑法至少也花去了大半个时辰,眼看时间不多,要想把它一口气练熟,自然极不可能。只是心中对最后三个坐式,总觉其中必有深意,自己出去之后,不可能再来,平白放过,也未免可惜。这就收起宝剑,重又走近石壁,凝神一志,细心观看,但任你把前面九式如何连贯,研求再三,总是无法和这三式贯串的起来。好像这三个坐式和前面的九招毫不相干,简直找不出半点端倪。越是如此,凌君毅越发觉得这第三个坐式,必然另具奇奥,只可惜自己学识太浅,一时无法领悟玄机。心中暗道:“自己纵然无法参悟,何不把这三个坐式,一一记下,他日遇上师傅之时,再向他老人家请教?”一念及此,就不再去思索剑路变化,强行索解,只是凝注目力,把三个完全一模一样的坐式,看了再看,默默记在心里。这一仔细比较,才略微看出第一个坐式,衣褶皱纹略浅,第二个坐式,衣裙的皱纹较深,而第三个坐式,双目微睁,似是凝注着竖立的剑尖之上。三个坐式,只有这么一丁点不同,若非仔细比较,自然极易忽略过去。如今业已全部记下,不用再停留了。他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地朝石案跪下。拜了几拜,心中默默地向重阳真人通诚祷告了一番,叩谢自己学了壁间遗留的剑法。然后站起身来,吹熄烛火,双足轻轻一点,纵身从洞窟中穿出。回到上面圆形石室,俯身从地上抬起那个倒刺,收入怀中,举步朝左首第二扇门户走去。就在他走到石门还有三步光景,石门已经自动开启,耳中同时听到地底传出来一阵轧轧之声。
凌君毅心中忖道:“自己方才还在奇怪,那座古铜鼎何以并未复原,原来要等自己定走“生”门,等到此门开启,那就表示进入洞府之人,已经离开,这阵轧轧之声,自然是古铜鼎开始往上升起,恢复原状了。这位神算子,设计之巧,当真鬼斧神工,夺天地造化之妙。”心中想着,无暇回头去看,就举步跨出石门,行不几步,但听“砰”然一声,那道石门,已经自行阖起。
门外自然也是一条水磨青砖的夹道,和自己进去的“开”门里面完全相同。他由“开”门入“生”门出,这是最安全的路线,当然不会触动埋伏,有什么惊险。走完夹道,推门而出,便已踏上走廊,他仍循来时原路,回到南方“景”门,廊外就是石级。两件任务,均已圆满完成,心头自然十分轻松,随着石级盘旋而上,走得极快,不消多时,就已到了石级尽头。但见出口处,一根铁棍,上面连着半个石球,下面连接在一方巨石之上,既似支撑着石球,也像拉住石球,使外面的人无法开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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