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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伙立即沏了一壶香茗送来,一面伺候着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么?”林子清一面喝了口茶,摇头道:“没有了。”店伙退出,随手带上了房门。
林子清在榻上躺了一会,然后开门出去,缓步走入东昇楼,点过酒菜,吃了午餐,才向柜上问了吉祥街的走法,飘然出门而去。吉祥街已经快要接近小南门,地方比较清静,除了一家书肆和一家杂货铺之外,整条街上就没有第三家铺子。林子清原是打听好了来的,自然并不意外,他在街上故意装作来回找寻模样,最后才缓步跨进书肆,朝店中一位掌柜模样的老者拱拱手道:“老丈请了。”那老者正在门口一张藤椅上吸着旱烟,抬眼望望林子清,才含笑道:“相公要买什么书?”林子清道:“在下不是买书来的,在下想请问老丈一声,这条街上,有一家镇远镖局,不知搬到哪里去了?”那老丈又望了他一眼,说道:“客官大概刚到热河来的吧?镇远镖局已经收歇了。”林子清微感错愕地道:“镇远镖局已经收歇?”那老者道:“这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老镖头林长庆过世之后,镖局就收歇了。”虎鞭龙爪林长庆,在北五省算得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镇远镖局的龙虎旗远走关外,三十年来,从未出过一点漏子。
林子清脸上有些失望神色,拱拱手道:“多谢老丈。”回身朝外行去。
一连两天,林子清住在客栈里,闲着无事,就往街上到处逛逛。这是第三天午后,他回到客栈,一进门,就见一名夥计迎着陪笑道:“林爷,上午有一位任爷,前来找你,小的回说你老出去了,那任爷说,下午再来林子清觉得奇怪,自己在热河并无熟人,更没有姓任的朋友,当下问道:“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店伙道:“没有,那位任爷只说是你老的朋友。”林子清沉吟道:“奇怪,在下这里并无姓任的朋友。”店伙陪笑道:“也许你老忘了,好在他说下午还会来呢。”林子清漫应了一声,就缓步回房。店伙替他沏了一壶热茶送上,才行退出。林子清不知这姓任的是什么人,他找自,己又有何事,随手倒了一盘茶,刚在窗下坐下。只听门上有人轻轻叩了两下,房门启处,那店伙探进头来,含笑道:“林爷,那位任爷又来看你老了。”林子清站起身,就听门口店伙的声音道:“任爷,你请。”接着就见一个身穿蓝缎长袍,年纪五旬左右的人,缓步从门外走入,林子清只觉和他素不相识,但人家既然走了进来,不得不拱手肃客。蓝袍老者不待林子清开口,就呵呵一笑,拱手道:“这位大概就是林大侠了?”林子清道:“在下正是林子清。”蓝袍老者笑道:“兄弟任紫贵,上午趋遏未值,敝东翁慕贤若渴,午饭甫毕,又敦促兄弟前来,这回总算遇上林大侠了。哈哈,见面胜如闻名,得瞻芝宇,真乃快慰生平。”林子清看他满脸堆笑,满口恭维之言,心头更觉纳闷,慌忙抱拳道:“任老丈过奖了,上午在下有事外出,蒙枉驾见访,未能迎逐,深以为歉。任老丈快请坐了再说。”说罢,连连抬手。
两人在窗前分宾主落座,林子清倒了一盏茶,道:“任老丈请用茶。”任紫贵双手接过,堆着笑道:“不敢,不敢。”林子清道:“任老丈枉顾必有见教。”任紫贵轻咳一声道:“兄弟在都统府忝掌文椟,奉敝翁之命,特来向林大侠致候。”原来他是都统衙门的师爷。
林子清肃然道:“原来任老丈是督署文案夫子,在下失敬之至。”任紫贵大笑道:“林大侠这么说,那就见外了。敝东翁昨晚接到福邸来函,才知林大侠已经到了热河,今日一早,就要兄弟前来促驾。热河虽是小地方,但林大侠到了这里,就是敝东翁的贵宾,说什么也不该住在客栈里了。”林子清心里已经有些明白,所谓福邸来函,准是傅格非写来的无疑,一面连忙拱手道:“任老夫子言重,在下前来热河,原是投奔一位世叔而来,些许私事,怎敢有渎都统大人?”任紫贵道:“福邱信上已经说得很清楚,林大侠有一位世交在热河开设镖局,曾邀林大侠相助,因此不愿在京供职,是欲全令大人和令世叔的交谊。但以林大侠一身所学,如果忍令终老江湖,实在太可惜了。函中谆谆嘱咐敝东翁,务必延揽英才,兄弟来的时候,敝东翁已在花厅仁候,渴欲和林大侠一晤,林大侠此时就动身如何?”林子清踌躇的道“在下一介武夫”任紫贵没待他说完,笑道:“林大侠又来了,敞东翁是福郧的旧属,林大侠是福邸交下来的人,原是一家人,再说这些话,就生分了。”说到这里,已经站了起来,笑道:“林大侠,咱们走吧,别让敝东翁等急了。”林子清经他一再敦促,只得跟着站起,说道:“任老夫子这么说了,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任紫贵呵呵一笑道:“林大侠又客气了,哈哈,说真的,不知怎么回事儿,咱们虽然第一次见面,多谈了也不过几句话,兄弟就觉得跟林大侠一见如故,十分投缘。”林子清道:“这是老夫子看得起在下,以后还要老夫子多多关照。”“好说,好说。”任紫贵脸有喜色,连连笑道:“咱们一见如故,今后应该互相关照才是。”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又道:“林大侠这老夫子的称呼,兄弟愧不敢当,咱们一见如故,又这么投缘,兄弟痴长你林大侠几岁,这样罢,你瞧得起兄弟的话,就叫我一声老哥哥,我称你一声老弟,不知林大侠意下如何?”林子清道:“老哥哥厚爱,在下敢不从命?”任紫贵更是欣喜,一把抓住林子清的手,说道:“就凭你老弟这句话,我这老哥哥是做定了。”两人边说边走,出了店门,只见一名戈什哈站在门前,牵着马在伺候。店中小二一见林子清和任紫贵一齐走出,也立即替他牵来了青鬃马。
任紫贵由戈什哈扶上马鞍,等林于清上了马,在马上拱拱手道:“林老弟,老哥哥替你带路。”说罢,挥了挥手。戈什哈牵着马匹先走,林子清跟在他马后而行。
他们一路沿着大街朝南行驶,走了不过盏茶工夫,便已抵达都统府。但见大门前高大的旗杆上,高悬着帅旗,阶上挺立八名戈什哈,挂着绿鲨皮腰刀,看去好不威武。两人下马之后,任紫贵抬手肃客,领着他从右首边门而入。几名戈什哈眼看任师爷对—个连身上蓝布长衫都快要洗得发白的少年如此敬重,心里都暗暗纳罕不止。
进入边门,是一条长廊,通向二门,门前站着两名戈什哈,看到任紫贵,一齐立正行礼。任紫贵连头也没点一下,领着林子清直往里行,经过签押房,再折入一条“之”字朱栏的长廊。廓外花木扶疏,廊檐下挂着几只鸟笼,使人觉得有鸟语花香之感。
任紫贵边走边道:“督帅此刻大概在书房中了,老哥哥带你到书房里去。”林子清低声问道:“老哥哥,在下直到此时,还不知道督帅姓氏名讳呢。”任紫贵低声道:“督帅姓傅,和福邸同宗,印讳敏泰。”接着说道:“督帅是在书房里批阅公事,这是机要所在,但也可免去许多官场礼数。平日很难得在这里见客,这是没把你老弟当外人看。”林子清道:“这是督帅厚爱。”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书房前面,但见一片花圃前面,一排五橡精舍,画栋雕梁,十分富丽。此刻湘帘低垂,静得不闻一点声音。四扇雕花落地长门,左右也站着两名戈什哈。任紫贵走近门前,脚下一停,低声道:“老弟请稍待,老哥哥向督帅报个信。”说到这里,身子不由的直了直,然后轻咳一声,朝里躬躬身道:“属下任紫费陪同林子清晋见督帅。”话声方落,只见一名青衣长随疾趋而出,朝两人打了个揖,说道:“大人有请。”任紫贵连忙一抬手道:“林老弟请。”林子清道:“在下初来,还是老哥请先。”任紫贵微微一笑道:“督帅为人很随和,老弟不用太拘束。”说完,领着林子清朝里行去。进门,是一间摆设精致、十分宽敞的大客室,里首是一道雕花月洞门,才是书房。
这时正有一个浓眉鹞目、面貌白哲的老者,缓步从门中走出,此人不用说,就是傅都统无疑!他身上虽然只穿了—袭便服,但只要看他那副大模大样的神气,确有几分逼人的威仪。任紫贵谎忙躬躬身,指着林子清道:“禀大人,这位就是林子清壮士。”林子清跟着作了个长揖,道:“草民林子清见过督帅大人。”博都统一双鹞目,朝林子清上下打量了一眼,白哲的脸上飞绽起一丝笑容,点点头,拍手道:“林壮士不可多礼,请坐。”随着话声,己踱到上首一张锦披靠椅上坐了下来。
林子清欠身道:“大人面前,草民怎敢”傅都统没待他说下去,就道:“林壮士不用客气,这是老夫书房,老夫也不喜俗礼,只管请坐。”任紫贵在旁道:“是啊,督帅大人最是随和,林壮士请坐了好说话。”林子清谢了坐,才在傅都统下首的一张椅子坐下。
傅都统治目道:“紫贵,你也坐下来。”任紫贵应了声“是”就在林子清下首落座。长随替两人送上细瓷茗碗,立即垂手退去。
傅都统目光一拾,伸手模着他两撇胡子,含笑道:“老夫昨晚接到福邸来函,才知林壮士已经到了热河,据送信的张保说,林壮士此次是来看在热河开设镖局的一位令世叔来的?”林子清忙道:“是的。”傅都统又道:“林壮士令世叔,是哪一家镖局?”林子清欠身道:“回督帅,草民世叔,在热河开设镇远漂局。”傅都统“哦”了一声道:“你说的是虎鞭龙爪林长庆。”他回过头去,朝任紫贵道:“林老镖头好像替咱们衙门里当过差。”任紫贵连忙欠身道:“是,是,镇远镖局护送过两次贡品,是林老镖头亲自去吉林接过来的。”傅都统从鼻孔里轻轻“哦”了一声,又转过脸来,朝林子清道:“老夫对林老镖头还有些印象,他是林壮士一族的?”林子清道:“不,他和先父只是道义之交。”傅都统道:“你打算在他镖局里做事?”林子清道:“今年五月间,他曾捎信给草民,要草民到热河来,但前天草民找到吉祥街去,镖局已经收歇了,据说林镖头在两个月前逝世,举家迁回原籍去了。”傅都统摸摸他的八字胡子,问道:“福邸格格特地要张保赶来,向老夫极力推荐林壮士,就是因为林壮士一身所学,终老江湖,未免可惜。如今镇远镖局既已收歇,林壮士不妨在老夫衙门中暂住,容老夫查查,哪里有较好的缺,自会给林壮士安排。”“福邸格格”这几个字钻进林子清的耳朵,不觉一怔。他听他们口中一再提到“福邸”根本不知“福邸”是谁?格格是满语公主或郡主之称,傅格非他不错,他姓傅,名字中故意用一个“格”字,明明就是格格了。林子清的脸有些红了,一时竟然答不上话去。任紫贵看他没有向督帅致谢,心头暗暗替他着急。
傅都统却望着林子清微微一笑道:“老夫曾听张保说,格格还写了一封亲笔函要林壮士来找老夫,若是换一个热中名利的人,不待老夫去请,早就来找老夫了。只此一点,足见林壮士敝履功名,更是难得。”人家已经说出来了,林子清不得不把傅格非的信拿出来,他显得有些尴尬,嗫嚅说道:“草民是因那位世叔既已逝世,此地举目无亲,不想再作淹留,故而不曾晋遏督帅投书。”说着双手呈上书信。
他虽然猜到傅格非可能就是傅都统口中的福邸格格,但在没有确实以前,他不敢说傅格非,也不敢提格格二字,这话说得很技巧。博都统接过书信,呵呵笑道:“这是诸诸亮荐庞统,不是老夫问你,还不肯拿出来呢。”满人大员中,许多人都熟读“三国演义”就自诩为有经世之才了。林子清连说“不敢”
傅都统已经抽出一张信笺,只看了一眼,就朝任紫贵芜尔笑道:“昨晚张保送来的那封信,说得虽然恳切,老夫认得那是华师爷的笔迹,这才是格格的亲笔函。她小的时候时常爬在老夫背上当马骑,这笔字,老夫一眼就看得出来。”他以格格把他当马骑为荣,那正显示出他是福邸的老人。随着话声,随手把信笺朝任紫贵面前递去,接着说道:“紫贵,你替老夫想想看,把林老弟安插到哪里最恰当?这是格格交下来的,你可替老夫多用点心。”他忽然改口了“林壮士”变成“林老弟”这是因为傅格非的信上称呼“敝友林兄子清”口气对林子清十分客气,他自然要拉近关系。
任紫贵恭敬地双手接过信笺,口中连声应“是”看过信笺,一手捻着几根苍须,沉吟了下,才欠身道:“属下有个主意,不知督帅意下如何?”傅都统道:“你说来老夫听听。”任紫贵道:“咱们衙门里不但没有空缺,就是有,也职位较卑,委屈了林壮士”傅都统微晒道:“热河城里,还有高过咱们这里的职位么?”任紫贵陪笑道:“这是督帅一人的爵位高,就是行宫里的统带,也不过挂了副都统衔。下属之意,如把林壮士调到行宫侍卫营去,第一,那不是地方机关,见官大一级,职位清高,在宫里当差,名声也好听。第二,除了每年皇上避暑和木兰秋狩,平日很少有事,岂不强过在咱们衙门里当差?而且督帅对福邸格格,也有了交待。”傅都统连连点点头,笑道:“这主意不错,老夫倒是没有想到。”接着问道:“行宫有缺?”任紫贵道:“东西两营,各有三个队,每队各有大领班一人,二领班一人,每队三班,各有领班一人”傅都统一挥手道:“你去查查,有没有大领班、二领班出缺的?就要戚统带派一个给林老弟,说是福邸交代的好了。”任紫贵慌忙凑着道:“大人今晚不是要替林壮士接风么,下属之意,顺便着人去把戚统带请来,督帅当面交待,不是更好么?”他这是趁风使帆,对林子清算是送足了人情。
都统额首道:“你这就打发人去请戚统带来一趟好了。”任紫贵应了声“是”起身往外行去。
林子清惶恐地欠欠身道:“督帅厚爱,草民但求一枝栖身,职位如果太高了,恐难服众。”傅都统摸着胡子,笑道:“林老弟只管放心,别说福邸交代下来的事,就是老夫派的人,谁敢不服?此事老夫自有安排。”林子情感激地欠身道:“督帅成全之恩,草民没齿不忘。”傅都统笑道:“福邸多罗格格,不但是成亲王的义女,而且还是东宫侍读女官,老弟有格格替你说话,还怕不飞黄腾达?哈哈,老夫是福邸出来的,现在老弟也算是福邸的人了,老夫不提拔自己人,还提拔谁?”现在,林子清才听出来,他门中的“福邸”是指的福邸王府,难怪声势有这般显赫。
说话之间,任紫贵已经回了进来,朝傅都统拱手道:“回督帅,下属已要傅安去请了。”傅都统点首道:“很好。”任紫贵回身朝林子清含笑道:“督帅大人下午照例都要批阅几件重要公文,林壮士请到我房里休息一阵子,今晚督帅还要给你洗尘。”林子清站起来道:“督帅赐宴,草民实在愧不敢当。”任紫贵偕同林子清退出书房,引到他的房间,推门而入,一面笑道:“林老弟,这是老哥哥住的地方,就不用拘泥了,请坐。”任紫贵的房间,一共是一明一暗两间,收拾得相当雅洁,外面一间,临窗一张书案,案头放置文房四宝和不少书籍。
林子清道:“老哥哥真是雅人。”任紫贵笑道:“一入官场,镇日里案牍劳形,哪里还雅得起来?”他朝林子清看了一眼,道:“老哥哥真得恭喜老弟,督帅平日虽极随和,但也很少对人这般热络,今天对你老弟,可真是另眼相看。”林子清道:“这是督帅厚爱。”任紫贵接道:“老弟自然看得出来,一面固然是福邸格格的面子,但督帅和老弟一见投缘,也是事实。”林子清道:“老哥哥,方才着人去请的是谁?”任紫贵道:“那是行宫侍卫营的统带,姓威名承昌,原是江南人氏,听说一身武功极高。早岁投效军营,随征金川有功,极获福邸赏识,督帅任御前侍卫领班的时候,他是三等侍卫。后来积功升到这里行宫侍卫营统带,很会做官,知道了老弟来历,不会把你当外人看的。”随着话声,站起身道:“老弟稍待,老哥哥进去一下。”林子清道:“老哥哥请便。”任紫贵不再多说,举步朝里间走去。过不一会,只见他手中捧着一件青绸长衫走出,含笑道:“老弟,这是老哥哥新制的,还没穿过,你身材和老哥哥差不多,试试看,合不合身?”林子清道:“老哥哥这是做什么?”任紫贵道:“今晚是督帅替你接风,老弟乃是主客,在你,固然是英雄本色,布衣可傲王侯。但官场势利,督帅不是只重衣衫的人,可是督帅的面子,你也要顾到。”林子清赧然道:“老哥哥设想周到,令人感激。”任紫贵得意地笑道:“咱们是兄弟,别再说感激的话,你快试试,合不合身?”林子清拗不过他,只好脱下身上长衫,从任紫贵手中接过青绸长衫,披在身上。
任紫贵左右前后,看了一阵,笑道:“正好,老弟这比你自己做的还合身,老哥哥就举以奉赠。”林子清道:“这怎么好意思?”任紫贵道:“又来了,咳,一件衣衫,这又算得了什么,者弟一身所学,能蒙格格赏识,一定错不了。只要你肯干,还愁没有出头之日?他年飞黄腾达的时候,别忘了提携老哥哥一把就成了。”林子清道:“这怎么会呢?饮水还要思源,兄弟真要有这么一天,可说是老哥哥所赐。”任紫贵道:“这个老哥哥可不敢居功,说实在,老哥哥只能替你老弟打打边鼓而已。”两人谈了一回,任紫贵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别让督帅久候。”当下仍由任紫贵领着林子清,循着长廊,进入西花厅。
这是一座宽广的敞轩,画栋雕梁,金碧辉煌,极为富丽,左右两边壁间,各有一道雕花圆洞门,垂着紫绒帘幕。两人刚一跨进花厅,早有一名长随上来打揖道:“大人己在里面,请任老爷陪同林爷入内。”任紫贵慌忙领着林子清直趋左首圆洞内,早有两名青衣使女一左一右撩起帘幕。
任紫贵低声道:“老弟,这回该你先了。”林子清急步而入,作了个长揖道:“督帅久候了。”傅都统含笑道:“老夫也刚到,你们请坐。”林子清、任紫贵在他下首落座。
傅都统朝任紫贵问道:“紫贵,你要傅安去请戚统带,有没有告诉他这里来便餐?”任紫贵道:“下属说了。”傅都统道:“那他应该来了。”话声甫发,只听门外响起长随的声音说道:“禀督帅,戚统带到。”傅都统抬头道:“有请。”帘幕掀处,但见一个中等身材的老人,穿戴着官服,急步趋入,朝傅都统打下扦去,说道:“卑职叩见督帅。”此人年约五旬,貌相清矍,双颧高耸,一眼就知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他,正是当日绝尘山庄的庄主戚承昌,真正身份是兼热河副都统衔,行宫侍卫营统带。
傅都统只略微欠了欠身,蔼然笑道:“承昌,这是花厅,一切俗礼,都可免了,快请坐下。”戚承昌“喳”了—声,直起身来。
傅都统回头道:“紫贵,你没告诉他,今晚只是便餐。”戚承昌没待任紫贵开口,恭声道:“回督帅,紫贵兄打发傅安传谕,说是便餐,卑职问过傅安,听说是督帅替福邸来的人接风,卑职不敢失礼,才公服赴宴。”傅都统莞尔笑道:“这就是你自作聪明处,老夫说了便餐,就是家常便饭,何须如此费事?快宽宽衣,老夫再给你们介绍不迟。”戚承昌又应了声“是”双手捧下顶戴,宽了外套,早有一名长随替他接了过去。
傅都统才伸手一指戚承昌,朝林子清说道:“林老弟,老夫替你们引见,这位就是离宫侍卫营戚统带。”接着又朝戚承昌道:“这位林老弟,叫林子清,是福邱交待下来的人。”林子清、任紫贵在戚承昌进来的时候,早已站了起来,此时经傅都统一说,林子清立即抱拳道:“在下林子清,见过统带。”戚承昌连忙还礼道:“原来是林兄,兄弟久仰。”傅都统抬抬手道:“你们都坐下来。”三人告了坐,才依次坐下。
傅都统从他袍袖中,取出两封信,随手朝戚承昌递去,说道:“承昌,这两封信,一封是福邸专程派张保送来的,一封是格格亲笔,你拿去看。”戚承昌双手接过,依言抽出信笺,神色恭敬地阅读了一遍,然后依然折好信笺,双手送还,欠着身道:“林兄既是福邸交下来的人,督帅如有腹案要卑职办的,但请指示。”傅都统蔼然一笑道:“你果然猜对了,老夫觉得林老弟是福邸推荐的人,职位太低了,格格的面上不好看,还是安插到你侍卫营里去,较为适宜。”戚承昌道:“督帅吩咐,卑职敢不遵命?只是怕委屈了林兄”傅都统一手摸着八字胡子道:“你看看侍卫营里,有没有二领班的缺,先要他见习见习,以后有机会,你再提他一把。”—开口,就要二领班,这下可把戚承昌难住了,但口中不得不唯唯应“是”
任紫贵趁机陪笑道:“侍卫营两营六个队,一共只有六个二领班,也许戚统带有困难,下属之意,何如调一个二领班到都统衙门来当差,不知督帅意下如何?”傅都统颔首道:“这可以,咱们第三营有个副统带缺,你随便调个二领班来就是了,算起来,二领班调副统带,还是调升了呢。”戚承昌想了想,才抢头说道:“督帅吩咐,卑职遵办,那就把侍卫营第一队的二领班边鸣歧调来好了。”傅都统点头道:“好,紫贵,你明天就备个公文,把边鸣歧调到第三营。”一面回头朝戚承昌道:“林老弟的公文,那就由你去发布了。”戚承昌欠身应“是”转脸朝林子清道:“林兄明天就可到离宫报到了。”林子清感激的道:“多谢督帅、统带栽培。”任紫贵抢着说:“明天一早,兄弟陪林老弟去报到。”这时一名长随,在门口请示道:“大人可要开席了么?”任紫贵一挥手道:“叫他们开上来好了。”过不一会,只见两名青衣使女钩起帘幕,双双躬身道:“大人请入席了。”傅都统首先站起身来,含笑道:“走,咱们出去吧花厅上早已摆好了四副杯盏,银烛金盃、牙着玉盏,朱门酒肉,果然弥见奢华!这一席酒,虽是“便餐”但水陆俱陈,珍馐罗列,宾主尽欢,不在话下。第二天一早,任紫贵陪同林子清,骑着两匹马朝“避暑山庄”而来。避暑山庄依山而起,圈地数十里,围以清水砖墙,丛竹茂林之间,分置楼台亭榭,琼楼玉阁,飞栋流丹,极湖山之胜。两人两骑刚到北城,老远就看到青山叠翠,树木葱郁,南首山黧间,矗立着品字形的三座宫门,气象宏伟。
任紫贵在马上遥遥指点了下,说道:“林老弟,那里就是“行宫”了,咱们再过去一段路,就得下马了。”林子清不便多问,只点了点头。
不多一会就到了“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处。两入一齐带住马头,跨下马鞍,左右首几间平房中。早已有人迎了出来,朝两人弯腰行礼,接过马匹。任紫贵拍拍长袍,回头道:“林老弟,咱们走。”这里离宫门少说还有半里来路,路上已经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站着挎腰刀的禁军。
任紫贵领着林子清,还没走近,只见右首一道宫门口,站着头戴尖顶帽,身穿蓝袍,腰束阔带的跨刀汉子,瞧到任紫贵,立即趋上几步,打了一揖道:“小的楚得胜,奉统带之命,在此恭候任老爷和林爷的。”任紫贵连忙含笑抱拳道:“不敢,不敢,有劳楚兄了。”林子清也跟着抱了抱拳。
楚得胜躬身道:“二位请,小的替二位带路。”说完,就朝宫门中引去。
任紫贵抬抬手道:“老弟你请。”林子清道:“老哥哥。在下初来,还是你请先。”任紫贵哪里肯先,说道:“老弟第一次上任,老哥哥是陪你来的,自然老弟请先了。”两人让了一回,任紫贵坚持非林子清领先进去不可,林子清拗不过他,只得走在前面,任紫贵才陪着他走进。
宫门里面是一片铺着石板的广场,行没多远就有一道小河,河上架着三道雕刻精细的石桥。过桥不远,迎面是一排宽阔的石阶,约有数十级之多,上面矗立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殿门紧闭,站着几名佩刀禁军。楚得胜领着两人没朝石级走,却循左首一条石板路行去。两旁古木参天,浓阴夹道,行约半里,已经走过前山,但见一片草坪,中间一排五盈楼宇。门前站着两个挎刀壮汉,衣饰和楚得胜相同。左右两边,各有两排营房,看去十分整齐,林子清心知这里敢情就是行宫侍卫营了。
楚得胜引着两人,刚走到阶前,只见统带戚承昌已经亲自迎了出来,清瘦的脸上,满堆欢笑,道:“任夫子、林老弟,请怒兄弟迎迓来迟。”任紫贵笑道:“统带太客气了,兄弟是陪林老弟来的。”林子清趋了上去道:“下属是向统带报到来的。”戚承昌呵呵一笑,道:“林老弟这就见外了。在公事还未发布之前,你是兄弟的客人,走,请里面坐。”他把两人让进客厅,分宾主落座,一名长随送上了香茗。
戚承昌目光一抬,望着任紫贵问道:“任夫子,督帅府的公事,办好了么?”任紫贵微微一笑道:“兄弟自然带来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公文,双手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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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舒婉,你别太过分,谁家养金丝雀,不给饭的。于清欢,你就没有,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怎么,你有意见!某人眨巴着眼睛,含着泪水,愣是没敢说出一个不字。谁让人家是债主,而她于清欢,是赎罪的人呢。这个金丝雀,纵使再不值钱,也要坚持到底!直到某一日,金丝雀累了,一切,似乎都有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