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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1页）

绵绵细雨里，宽广的江面上起起伏伏地飘着一艘小船。船舱里，正是十几天前深夜从家里出走的林初。

“呕……呕……呕！”

一位蓝衫少年满脸担忧地看着整张脸埋进痰盂里吐得天昏地暗的林初，手中拿着块白色布巾子侍立一旁。

林初泪眼迷蒙地抬起头，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伸手接过布巾，拭了拭嘴角的污渍，苦兮兮地哭丧着脸道：“书里说天下之质，有而趣灵者莫过于山水，对大江而饭，胃气通达，眼山川则腹溪谷，饭比常加倍。我没上船前，还对这迤逦风光抱着大大的期待，也怕自己下船时衣服要重做，可是你看！”

林初放下手里的痰盂，捏着腰部的衣服比了比，“马力你看我坐船才几天，衣服都宽了一圈……以后隔壁的胖丫再问我怎么样可以减肥，我一定推荐她去坐船，在水上漂个一年半载的指定能瘦成我这样。”

少年哭笑不得，“小姐，已经到江南地界了，现在又是梅雨时节，雨水多了些，江河宽广，行船自然是飘摇了些，您不常出远门，自然是受不住的。”说着，他探出身子往船外看了看，牛毛般大的雨点丝丝汇入江河，远处的山峦顶峰萦绕着层层浓郁的白色雾气，他转头对林初说，“小姐，我们今晚怕是要上岸了。”

“要到扬州了？”林初一下精神了。

“不是，今晚像是要下大雨，继续行水路太过危险，吃水深的商船都不敢在这样的天气里行路，我们这样的小船风一吹就飘走了。”马力细细解释给林初听。

“哦……这样啊，你懂的可真多。”林初点着头表示赞叹。

“随父亲走得地方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马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公子小姐，前头就到淮安地界了，这天色看起来是要下场大的，安全起见，您二位等下就下船，找户人家投宿一夜，待雨停了，咱们再行。”船夫在外头客客气气地劝道。

林初带上斗笠，穿上蓑衣，扶着马力的胳膊踏出船舱，深深地吸了一口山川间的空灵气息，提神醒脑。

“沾衣欲湿杏花雨，又见江南好风景。船家，我们前头就下去，多谢您一路的照料。”林初伸出手，细小的雨花像细丝落在掌心，原本波澜壮阔的江面，隐隐升起一层浅浅的朦胧的雾。

江南烟雨里，林初静静伫立，心境平和。

“驾——”

官道上，大雨里，两骑快马呼啸而过。

“大——公子！”赵实甩着马鞭驱马至楚慈身边，刚开口便被他撇过来的眼神，吓得立马改了口，“公子，你看前头路边好像有间客栈，我们进去避避雨吧。”

楚慈朝前望去，看着身旁赵实头顶哗哗往脸上流的水，湿透的头发和衣衫，胯下的马儿似乎脚程也慢了，点点头，“前头休息一下。”

下了马，抬头“兴旺客栈”四个字映入眼中，楚慈和赵实二人牵着缰绳在雨里立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迎出来，只得自己动手拴好马匹。

走到客栈里，二人浑身上下滴着雨水，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大堂，不见一人。

楚慈不发一语，赵实只得上前一步，气沉丹田，大声喊道：“有人吗？”

楼上“噔噔噔”下来个伙计，走到他们面前就伸手推着他们往外走，嘴里嚷着：“快走快走。”

楚慈抬脚就是一踹，把那伙计踹到了楼梯边，黑着脸扯了扯褶皱的衣服。

“哎哟哎哟……”躺在地上的伙计捂着腰不住地哀嚎，暗叹倒霉，碰上个不好惹的煞神。

赵实摇摇头，上前一步扶起他，语气诚恳道：“伙计，外头下着大雨，我们受得住，马儿也跑不动了，请你行个方便可好？”

伙计刚想拒绝，目光触及一旁的煞神，脖子缩了一下，想了想，重重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们不想做生意，实在是……不方便啊！”

赵实着实有些不解，疑惑道：“出什么事了？生意都不做了？”

伙计面露难色，犹豫许久，看着眼前的二人，过了很久才像是下了决心，缓缓开口：“我们兴旺客栈掌柜姓戴，这个客栈是戴掌柜从老太爷手里接手的，开了四十年了，我十二岁就在这儿干活，掌柜可以说看着我长大。戴掌柜今年也六十多了，岁数大了，身体也不硬朗了，开了春更是体虚多病。”说着，他揉揉微红的眼。

伙计继续道：“有些事，真是命里是注定了的。前不久春寒料峭，掌柜的开始成天的咳嗽，以为又是受了凉，找大夫开了些驱寒气的汤药，我们夫人日日熬夜守着炉子给掌柜的熬药，后来，掌柜的突然开始咳血，真是吓死我们了。又赶紧找来赵大夫问诊，谁知——”

“诊出是什么病？”赵实立马问道。

伙计像是被人戳到了伤心处，抹抹眼睛哽咽道：“是肺痨啊！谁能想到竟会得此绝症……”

说着，他指着客栈后头院子里那颗百年梧桐树上的乌鸦道：“人都说，凶鸟头上转，祸事在眼前。不详之鸟都已上门了……掌柜……他要是挺不过此劫，我也就是再去别的地方做工，唉，可怜了夫人，还那么年轻，以后可怎么办哟！”

“痨病险恶，所以才不让你们入住，还望您二位见谅。”伙计此时恭敬地道。

楚慈转头看着外面越发黑沉的天色，雨势像是在渐渐增大，他想了想道，“这样的情形实在不适行路，我们可以住得偏僻些，你和你家夫人贴身照顾如今都安然无恙，我们小心些应当无碍。”

“这……”伙计面露难色，但是看到楚慈就想起刚才的那一脚，腰部还火辣辣的疼，只得勉强同意了，“那……你们就住后头的小院子吧，吃食晚些时候送来。”

伙计拿了两把伞给他们，前头带路，楚慈和赵实跟在后面，将他们带到房中，伙计轻轻带上门，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公子，”赵实确认伙计离开之后才开口问道，“这家掌柜的患的可是肺痨，您为何还要住这儿？”

楚慈走到屏风后脱下湿透的衣服，将布巾浸入盆里，然后拧干，慢慢擦拭着身体，“因为，这个地方，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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