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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钱（第1页）

阳谷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开一家宠物店，是因为觉得人不如狗，还是喜欢那些治愈系的毛茸茸的小东西们。又或者说，是因为毛球。不过阳谷始终在心中告诉自己，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是因为李雨玉。

是啊，人不如狗，狗忠诚，永远不会背叛，给她一顿饭，一口水，她就能把自己短短的十几年，交给你，对你死心塌地。人，不行。你对她再好，再怎么掏心掏肺，一转眼，就能把你抛弃了。阳谷时常把李雨玉和毛球比较，他总觉得，就算是块石头，捂在胸口，五年的时间也能给捂热乎了吧！然而，石头确实能捂热乎，可是从怀里掏出来，立马就会变得冰凉凉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宠物店的生意并没有像五月份的时候那么好。电商对实体的冲击确实很大，绝大多数客人只有寄养，洗澡，修毛才会到店里，东西全部在网上买。天热的时候，客人都把狗的毛剃到最短，然后自己在家洗，不会到宠物店来。不会到店里来，店里没客流量，商品就更卖不出去了。

小金姐说，天热的时候，正是宠物店淡季的时候，每一家店都是这个样子，没办法。

现实确实是这个样子，很多时候，早上到店里，打扫完卫生，在店里坐一天，也没几个客人。每个月算账的时候，去掉自己住地方的房租，店铺房租，每月还信用卡，进货钱，水电费，所剩无几，还要留下饭钱和交通费。身边结婚的朋友越来越多，彩礼钱拿着都费力。阳谷开始想，自己开这家店到底是为了什么？喜欢？创业？

当把爱好当做职业来做，就没那么喜欢了。一只只猫猫狗狗，在阳谷看来，再也不是当初可爱的懵懂样子了。猫狗是有灵性，可是并不代表猫狗就喜欢洗澡。很多狗洗澡修毛的时候，都会挣扎，吹毛的时候使劲反抗，尤其是一些不听话的大狗，一直趴着，吹不到下面，只能用手使劲托着，没多会儿胳膊就算了。甚至有些狗会咬人，阳谷身上的抓痕越来越多，被狗咬的伤口也有不少。

那些毛茸茸的小东西们，在阳谷眼中变成了一个个魔鬼。

阳谷问小金姐，以前在家有宝贝宠物生活馆帮忙的时候，那些狗都很乖的啊，怎么到我们这，这些狗就那么犟呢？

小金姐说，你给人家免费帮忙，人家当然把听话的乖的狗给你弄了呀。咱们这个店附近都是老小区，老头老太太养的狗，几百年不洗一次，还有一些中华田园犬，本来性格就比品种狗暴躁。

阳谷感到很郁闷，有的时候他回想，自己从五六岁开始上学，上了十几年的学，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想到自己无数个熬夜学习的夜晚，想到考上二中的时候，中学老师来一车人来送录取通知书，下车就放鞭炮的场景，想到自己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心情，想到为了自己上学爸爸在外面拼命打工，妈妈一直陪读的场景。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四年，上了十五年的学，用掉了自己绝大部分的人生，最后却变成了客人口中“洗狗的”了。每天浑身满脸毛，嘴巴眼睛都是毛，听着狗乱叫，被猫抓，被狗咬。

做宠物行业，真的很难，每一单生意，都有两个客人，猫狗是一个客人，猫狗的主人也是一个客人。不但要把猫狗伺候好了，还要把客人哄开心。阳谷总是觉得，狗，真的很有灵性，养久了，就是自己的家人，可是阳谷很反感那些把狗当爹养的人，那不是爱狗人士，那是狗奴。

慢慢的，阳谷觉得自己活得不如一只狗，做一只狗多好啊，每天有吃有喝，有玩具有零食，有人抱，有人疼。不用想着买车买房，不用为了高昂的彩礼发愁，最重要的是，狗没有爱情。不过转念一想，狗也好可怜啊！黑心商人为了谋取利益，对狗做了很多残忍的事情。有些狗一出生就要把尾巴断掉，就因为国际比赛这些品种的狗都是没有尾巴的，他们说尾巴是从小开始用细线绑住的，自然脱落，不疼。有些狗要剪耳朵，他们说剪耳朵的时候会打麻药，不疼。为了让雪纳瑞的毛更好看，刚毛需要一根一根的拔掉，他们说，雪纳瑞就是这种品种，不疼。猫猫狗狗需要做绝育，公的摘掉，母的要摘掉子宫，他们说因为有母狗母猫发情，公的会乱跑，跑丢了就找不到家了。母的摘掉子宫可以有效的防止子宫蓄脓子宫瘤等疾病。他们说，这是为了他们好。狗狗要从小关笼子，如果不关笼子的话，就好像是把人放在了一个硕大的电影院，空空荡荡的，时间久了会抑郁。他们说，关笼子是为了他们好。

阳谷觉得，宠物，就像爱情，不过是有钱人的玩物罢了。

宠物店开久了，阳谷开始讨厌猫猫狗狗，但是他也心疼这些猫猫狗狗。他觉得做猫猫狗狗也好可怜，他们不会说话，有苦都说不出。

他开始有些后悔，开了那么一家宠物店，开在一个老小区，消费能力和消费习惯都不怎么样的区域，就像爱错了人一样，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自己想要得到的。

他慢慢地开始明白一些道理，喜欢宠物并不代表喜欢给宠物洗澡修毛，就像爱一个人，并不代表着适合在一起。

阳谷开始懂了当年李峰说的那句话，高考，是你们人生当中最后一次相对公平的游戏。原来每个省的高考本科率不一样，原来文科比理科考上本科难很多。原来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那么多。

小学的时候，学习语文，经常让写排比句。钱，可以买来蜡烛，却买不来光明；钱，可以买来钟表，却买不来时间；钱，买的来房屋，却买不来家庭…

而现实却是，钱买不来光明，却买的来眼角膜；钱买不来时间，却买的来别人的时间；钱买不来房屋，没房屋却连家庭都组建不了。钱买的来女人，却买不到真爱，可是没钱，却连最爱的人都留不住。

以前，阳谷从没想过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过，仿佛生下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吃饭睡觉活着。现在的阳谷想的最多的就是自己为什么活着，却发现，好像大家都是为了钱而活着。他想到了在外面打工了一辈子的爸爸，想到苦苦守着那个家的妈妈，想到自己，想到还在南京坐着千万富翁美梦的张叶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阳谷也开始对钱看的越来越重，就像身边的朋友那样，所有的梦想都变成了赚钱。不是官二代，不是富二代，也不是拆二代。想要结婚就要有房，有车，有存款，这些钱只能凭着自己的双手去挣，可是，好好的宠物店，却开成了这样。

有的时候，阳谷会想，如果人不用结婚多好，结婚太累了。不结婚的话，就不用辛辛苦苦赚钱，掏空好几个钱包，付了首付之后做大半辈子的房奴。就不用去考虑价格不菲的车，买个安全省油的代步车就可以了，更不用去考虑高昂的彩礼。

买不起房子的时候，先租房子住不行吗？买不起好车的时候，买个差点的，或者打车不行吗？为什么要早早地就变成房奴车奴呢？整天战战兢兢的工作，怕失业，万一失业，贷款就没法还了。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心中另外一个声音又问自己，人的一生就短短的几十年，你就甘心就这么过吗？你上了那么多年的学，甘心回到农村老家吗？你不努力，将来你父母生病了你有钱给看病吗？你能给你未来老婆一个体面的婚礼吗？你孩子的奶粉钱你拿的出来吗？

整天想的太多，阳谷感觉压力很大，他好想自己骑着共享单车回家的路上，突然有一辆车闯红灯，把自己直接撞死，赔给爸妈一笔钱。或者自己突然就晕倒了，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跟他说，时间不多了，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想去哪儿玩就赶紧去吧！然后自己笑着说，好嘞！再用自己不多的时间，陪陪父母，去看看海，见见想见却好久没见的好友，再去趟法国，站在埃菲尔铁塔下拍张照片。

阳谷觉得自己不想结婚，甚至不想活着，却又不得不活着。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或许是生活没有什么激情，或许是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或许是压在肩膀上的压力太大。

四十平左右的小小的宠物店，像是一座监狱，把阳谷困在了里面。看得见外面的世界，走得出宠物店的门，却逃脱不掉生活的枷锁。或许，当初李雨玉离开自己是对的吧，否则，她还跟着自己受苦。嫁给一个有车有房的人，也挺好。

有一天，阳谷半坐在床上打游戏，躺在阳谷右边的白骆丹问他，你爱我吗？

阳谷没回头，继续打着游戏，反问道，你爱我吗？

白骆丹说，我爱你。

阳谷说，我也爱你。

白骆丹说，不，你不爱我。

阳谷内心颤抖了一下，放下了手机，转过身，摸着她的小脑袋，说，为什么会那么想呢？

白骆丹拨掉阳谷的手，说，不为什么，你就是不爱我。

阳谷坏笑着，使劲挠白骆丹痒痒，白骆丹赶紧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爱我！你爱我！

阳谷笑着，手上还是停，挠着白骆丹，说，哈哈哈，不，我不爱你。

白骆丹说，别挠了，我错了，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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