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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只是气老八,实在是太子——就算拼上自个儿的后半辈子,也非得证明朕真是错了么?”
康熙长叹一声,起了身走到窗边,出神地凝望着外头的夜色:“你或许已不记得了……那时候你命悬一线,昏昏沉沉地对朕说,将来还会有很多的事儿,别事事都往心里头去,叫朕难得糊涂。还说——朕的儿子们都是好的,让朕想着自己是他们的阿玛……”
胤祺面红耳赤地听着自家皇阿玛追忆往事,忍不住狠狠鄙视了一把都快死了还这么多戏的自己,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摸了摸脑袋轻笑道:“儿子那时候都糊涂了,您就别记得这么清楚了——再说了,您本来不就是儿子们的阿玛么……”
“真把朕当阿玛的,怕也只有你一个罢了。”
康熙无奈一笑,示意他到自个儿身边来,又将窗子推开了些,深吸了口气轻叹一声:“朕知道这一回是老八故意想给太子使绊子,却栽进了太子早设好的圈套里头。也知道太子就算豁出去一个刑部尚书,也要叫老八吃这么一个暗亏。一个个儿的都把国家公器当作权柄砝码,朝廷吏治已成了这个样子,为何就没有人真看到心里头去了?老八今儿递上来的折子,竟敢说什么狱中冤案只是个例,刑部一干官员俱是无辜受冤——被查的主动递了证据,查案的却不迭帮着掩饰,实在是天大的一出闹剧……就真当朕已老了,当朕是瞎子聋子般糊弄么?”
“皇阿玛,这事儿给儿子来办吧——这回秋狝儿子就不跟去了,反正您也叫我在家里头养病,我就顺手把这事儿给办了,等都弄利索了再回去。”
胤祺应了一句,目光却也是不由微沉——他本以为自个儿那个八弟就算是知道了苏赫和阿灵阿牵连进去,也总会留有些顾虑,最多是打倒一批放过一批,做个糊涂账交上来也就罢了。谁知道这个一向进退有度的老八居然也真敢玩儿混的,想要把四哥逼出来管这事儿,却也不想想怎么能过得了他这一关。
“也好,只要是随着你心意的,朕便没什么话说。”康熙淡淡笑了笑,目光落在这个仿佛永远都不会叫他失望的儿子身上,眼底便带了隐隐的柔和欣慰,“有你在,朕总是放心的——老四的儿子怎么样了,可叫了太医没有?”
“请过太医了,还在看着呢,到现在还定不下来。”
胤祺应了一句,心里还在盘算着若当真是疟疾,只怕要尽快找到南大人代购点儿奎宁才行——不光是为了弘晖,这疟疾少有单个起病的,潜伏期又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得陆陆续续地病倒一片。早点儿弄到了药,心里头也能早些安定下来,就是不知道这只怕要带了关税的东西,南大人代购起来能不能跟着以前一样给力了。
又陪着自家皇阿玛东拉西扯地闲唠了一阵,直到见着那眉宇间的阴霾已散去大半,胤祺才暗暗松了口气儿,哄着自家皇阿玛出去翻牌子去了。张廷玉还守在外头没敢走,一见着康熙出来便忙俯身请安,却被早已消了气的万岁爷含笑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特意温声问了一句:“方才朕正在气头上,下手也忘了分寸……可伤着了没有?”
“臣无事,叫皇上费心了。”张廷玉忙俯身行了一礼,脸上君恩似海的激动感恩叫边儿上的胤祺忍不住别过头偷笑出声,立刻就被正君臣相宜的两人赏了两对白眼。
被用完就扔的五阿哥悻悻地抿了抿嘴,老老实实地告了退,领了贪狼陪着张廷玉一块儿往外走。出了宫门正要各回各家,张廷玉却忽然扯住了他的袖子,向前一步低声道:“阿哥,今儿万岁爷接着下头递上来的密折子,是参东宫那边,太子召侍卫宴饮的……”
“召侍卫宴饮?”胤祺微蹙了眉,心里头隐隐觉着这事绝不单纯,却又实在想不透自家这个越跑越偏的二哥究竟又想折腾些什么幺蛾子,“行,我知道了——天儿也晚了,师兄赶紧回家吧,我还得再去四哥府上一趟,看看弘晖怎么样了。”
张廷玉温声应了一句,退后一步候着胤祺与贪狼策马离开,这才上了自个儿的轿子也往家里回去了。胤祺一路赶着往四阿哥府上去,心里头却还在思量着张廷玉临走时说的那一句话:“你说——平白的召侍卫宴饮,他又想干什么?”
“要是搁寻常人看来,大抵是图谋不轨吧……”
贪狼耿直地应了一句,又策马跟得紧了些,免得两人的话再叫什么不该听的人听了去:“可太子连太子都不想当了,好像也没什么图谋不轨的必要……莫不是想要刺杀哪个大臣?”
“你这逻辑不通啊——谁要搞刺杀还先请刺客喝酒的?”
胤祺毫不留情地挤兑了一句自家显然只能当个三流编剧的侍卫,正打算好好嘲笑一番这个大破天的脑洞,却忽然听着对方迟疑着试探道:“太子丹……?”
“……啊?”胤祺茫然地眨了眨眼,隐约觉着这个名字仿佛有些耳熟。贪狼诚恳地望着他,尽职尽责地解释道:“燕太子丹,请荆轲刺秦王的那个,就宴请人家来着……”
“……”文科略渣的五阿哥面色一瞬微窘,咳了两声才恼羞成怒道:“所以荆轲才会没刺成就风萧萧兮易水寒了!又不是名字里头带着太子两个字儿的就都不长脑子,太子总不至于也蠢到这个份儿上罢?”
“是是,主子说的是。”贪狼忍不住轻笑出声,忙不迭点头安抚着,又实诚地摇摇头放弃了继续瞎猜,“可若不是为了这个——太子总不会是当真闲得太过无聊,要找人解闷儿吧……”
两人谁都不比谁靠谱,这么胡乱猜了一路也没什么结果,眼见着已到了四阿哥府上,也只好暂且放下了这个难解之谜,先去看看弘晖的情形究竟怎么样了。才一进门,廉贞竟已先胤禛一步迎了出来,无声无息地在胤祺身后站定,微俯了身低声道:“主子,小阿哥先寒后热,如今已退了烧睡去了,看情形确实像是疟疾。只是阿哥这病起得蹊跷,怕不是寻常的邪郁少阳、暑湿内蕴,而是疫毒侵袭所致,小柴胡汤虽有缓解之效,却不能治本,起病如此急骤,明晚怕要比今夜还更难熬。”
“知道了,你帮我去南大人府上跑一趟,只说五爷问他有没有奎宁,没有就去找,价钱他定。”
胤祺微微颔首,思索着应了一句。正要往里头走,却见着自家四哥已迎了出来,竟是特意换过了一身衣裳的,怪不得会叫廉贞抢了先:“五弟,弘晖已经不打紧了,刚发过汗叫他额娘哄睡着,你也快回去歇着罢。”
“也好,我回头弄着了药再过来。”
胤祺浅笑着点了点头,却也没再坚持。他知道身边儿的人都有多在意他的身子,只怕今儿叫他进了府都够他这个心事一向深沉隐忍的四哥后悔的了,如今弘晖既然已暂时脱险,他也不愿再叫四哥为着自个儿操心纠结:“皇阿玛那边的事儿不打紧,有我看着呢——四哥也折腾了这一宿,赶紧歇一会儿罢,过不了两个时辰又要上朝了。”
胤禛点了点头,像是想要拍拍他的肩,最终却还是缩回了手,只是立在原地望着这个弟弟上马离去。却也没再去歇着,先是陪了因为长子重病而失魂落魄的那拉氏一阵,总算将她安抚得不再落泪,又听匆匆赶来的年羹尧说了一遍今夜宫里头的事儿,回了书房静静坐到了上朝的时辰,才叫人备了轿往宫中去了。
在上朝这件事儿上头,胤祺向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要没什么兴致就绝不会主动冒头,朝中的官员早就习惯了这位五爷的作风,连御史都没什么兴致多管他。头天晚上折腾了大半宿,胤祺回了府便不管不顾地倒头大睡,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更是早已将上朝的事儿彻底抛在了脑后:“什么时辰了……今儿上朝皇阿玛说什么没有?”
贪狼如今身上是有个太仆寺少卿的虚衔的,每回胤祺懒得上朝又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就会替他去朝堂上听一听热闹。见着胤祺醒了,忙快步过去扶着他坐起身,略一思索才道:“寅时了。今儿皇上斥责了八阿哥,本来也想训马中堂来着,谁知道马中堂告假了。想要斥责太子,可太子今儿也说病了没来,然后——皇上就说到了将刑部的差事交给主子来办……”
“然后我也没在——合着今儿朝堂上就站了老八一个人儿是吧?”
胤祺昨儿睡得太晚,今儿早上醒了还觉有些头疼,揉了揉额角低声嘟囔了一句。贪狼忍不住失笑出声,明知道自家主子不过是犯起床气习惯性怼人,却还是一本正经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不也在呢么——不过今儿太子的师傅倒是去了,就是那位八十来岁的王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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