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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宏泰走的一个月后,是正月十八,陈树人和周永福又来了。
赵正曳着耕牛把试验田犁了一遍,然后引入山泉水滋润着一个冬天都没喝到泉水的泥土。毛豆的枝叶去年丰收后就烧成了灰,此时荒草褪去,被犁出来的根茎伴着草木灰在犁耙的带动下翻滚,溪水涌入,让这混合物变得更加融洽,泥水“吱吱”地从赵正脚趾缝里冒出,一步一个脚印,遍及了整个田野。
种过辣椒的大棚里,陈树人和周永福正在进行最后的育苗准备。徐莉打下手,测定了大棚里土壤的酸碱值了,添加浓硫酸稀释液中和土地酸碱度。周永福把铺盖搬了进来,昼夜观察大棚棚内温度,确保棚内温度不低于二十四度,不高于三十度。
育种远比赵正想象地还要复杂,种子在湘省晒干后带到宜城来,配比一定比例的盐水进行选种,选完还要进行生石灰水消毒浸泡,确保全部发芽还不能烂。育种的土地可干可湿,但要保证肥力,还要定期除草。
陈树人把多余的种子撒进了水田里,以作为和大棚育苗进行对比。三个技术人员在大棚里忙了两个星期,一亩稻苗终于破土而出。再有两个星期,它们就能移植。看守水田的赵正却郁闷地不行,撒在田里的那些秧苗发育不良,到第三个星期才看见了叶片。可是等大棚里的苗都长得有一尺高了,水田里的苗才刚刚比一只手掌长。
此时已然是三月下旬,气温开始升高,大棚里的最高温度也飙升到三十度向上。陈树人见时机差不多了,就让赵正从附近找了十几个人,花了三天时间,移植了六亩大棚苗,四亩水田苗,剩下的苗,就种在大棚里。
忙完了这些,陈树人总算是闲下来了,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赵正找了两个碗,两人坐在地头上边喝酒边聊了几句。
陈树人看着满地的绿油油景象,很欣慰,“成不成,就看这一茬了。我和周永福两个跑了两年,总算才有了今天这幅景象。小赵,你猜猜,我们亩产能有多少公斤?”
赵正想了想,其实他这山坳里种水稻并不是首选,而且用的是冰冷的泉水浇灌,光照和温度对于产量来说其实是有限制的。但他不愿意扫了陈树人的兴致,于是信口开河:“有你们这几个技术大拿撑着,又是仪器又是科学的,怎么地也得亩产一千公斤才能对得起你们这两年付出的努力吧!”
“诶,那可不敢想!”陈树人连忙摇手,“科学是最严谨的,我们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可大胆不是让人吹牛,亩产一千公斤这个数字我做梦都不敢想。有八百公斤就非常好了!这山里的温度低,光照不足,不然我们也不用在大棚里育苗,而且这里的水冷,这一切都是限制产量的重要因素。所以,我预计有六百公斤就很知足了。”
赵正点点头,原来这些限制因素你都知道啊!
陈树人呷了一口酒,脸色红润道:“还是得多谢你啊,没有你这十亩地,我连六百公斤都不敢想。”
“光凭嘴说谢谢怎么行了!”赵正觉得这老头儿挺有趣的,于是逗道:“不如这次试验完了,拿到了你们想要的种子,就干脆和徐莉一样,别干了,跟着我种地。你出技术,我出钱。咱们再承包几座荒山,你爱种油茶种油茶,爱种桃树种桃树,我们五五分账,小发一笔你看怎样?”
陈树人笑笑,说:“你可知道当下全国还有多少地方吃不饱饭,人家外国人说我们到了二十一世纪要饿死一半人,没有人能养得起数量越来越庞大的中国人。我这糟老头子,这一辈子就扑在了田间地头。吃的是国家的饭,拿的是国家的俸禄。怎敢不顾本职,轻言发财?我们农林单位,不就是为了解决吃饱这个问题才存在的么?我们这些技术员,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的么?我们就始终不相信,中国人会活活地饿死!”
陈树人这一席话说得缓慢,但字句铿锵,那是骨子里流露出的知识分子的倔强和高傲,让赵正不由地肃然起敬。
看着那满眼的绿色,赵正就想起陈树人和周永福身上穿着那些补丁打补丁的衣服,想起他们在田间地头记录数据时的忙碌身影。这样一群平凡的人,却在不为人知的平凡世界里,正打算缔造一出伟业。
这一瞬间,在赵正心里的陈树人,那瘦小的形象瞬间就高大伟岸了起来。
忙完了田间地头的事,徐莉总算有空去管赵正的葡萄苗了。三月份的高山葡萄,已经爬得支架满满当当,有一些已经开始挂果,看上去一串一串粉嫩粉嫩,带着露水,晶莹剔透。而与此同时,山外面也正在发生着变化。
首先是那二十亩鱼塘丢了那许多钱,终于听见了一声水响。
按照赵正的吩咐,王富国去年把二十亩地按照四到五亩的规模,挖出了四个鱼塘。然后从水产公司请了个半吊子专家,说第一年谨慎点,分大中小三种鱼苗丢了三千斤鱼苗下去,主要是草鱼。这专家还隔三差五地端着本水产养殖工具书给王富国哥几个上课,半年过去了,收效颇丰。鱼塘里的鱼苗也长大了不少,估计六月就能有第一批出塘的草鱼。
王富国为这个事专门进山汇报了一下工作,那水产专家说,现在水温高了好多,应该马上补放一批罗非鱼苗进去,因为罗非鱼在宜城稀罕,卖得贵。不过就是需要从广省运鱼苗来,价格上有点高。
赵正大手一挥,“尽管放。罗非鱼好,产量高好养活,不矫情。四月份放,九十月份就能出塘。”
王富国伸出一只手:“那你给点钱呗!这大半年兄弟伙养鱼养得都瘦了,天天割草打料,照顾增氧机,为了减少成本,肉都没吃几口。你给的钱早就见底了……我都自己掏腰包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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