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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吕蒙就是这里面的一只狼——目前还是不太起眼的一只。原因很简单,他的部曲继承自姐夫邓当,原来就是别部司马编制,仅仅是很小一支。后来蒙孙权垂青,让他吞并了另外几支部曲,才有现在的状态。但吕蒙没有家底背景,兵卒吃穿用度,一心所系,唯有功绩和掠夺,这里面掠夺还占得多数。
&esp;&esp;像这种法外之地里的不明人士,身怀重宝,后无靠山,简直是肉已经掉进豺狼嘴里,就算是主人也很难让它们吐出来。
&esp;&esp;但它们毕竟还没有吃。就这一点顾忌,已经能看出来吕蒙和其他将领的不同。
&esp;&esp;就在这微妙悬置的关口,却是刘基打破了局面。
&esp;&esp;“诸位兵官先别急着动手,财宝虽贵,干不干净倒是另说。”
&esp;&esp;他主动从藏身处走出来,一介布衣之身,片甲未穿,但声音朗朗。
&esp;&esp;还是佰长先说话:“公子这意思,金子还能有不干净的?”
&esp;&esp;刘基肯定道,“自然会有。要是由龙纹花穗荒帷罩着,金银锦帛罗绮裹着,受那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护佑,长期和金身共置,甚至覆在五体七窍之上,那是不是能说——不洁?”
&esp;&esp;士兵里当然有人没听懂的,但也有有见识的人,低低传几句话,便有人惊呼一声:“这些……难道是明器?”
&esp;&esp;话刚出口,在月过中天的夜里,紫林莽莽,忽然就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esp;&esp;“公子,请……请把话说清楚。”有人胆子壮的,低低说出。
&esp;&esp;“看玉是比较明显的。”刘基从士兵手里接了个火把,快步走到摊开的宝物旁边,以火光虚指其中一块翠绿色的玉璧,“这片玉璧上布满整齐的谷纹,‘谷所以养人’,五谷丰登,天下丰饶,所以谷纹玉璧规制崇高,常常作为王公子男的葬玉使用。玉可保尸身不腐,死者前胸后背以及其他部位用这样的玉璧覆盖,再用织物编联,就如一件玉甲。你们想象一下,这枚玉璧被扒下来之前,那贵胄的尸身还是鲜活的;扒下来的时候,才在眼皮底下腐化成泥。”
&esp;&esp;最后一段刘基没见过,现编的,为了强化描述效果。他跟吕蒙交换一个眼神,见吕蒙表达感谢地微微点头,但同时,脸色也有点发青。
&esp;&esp;自有汉以来,神鬼之说不绝如缕,上至君王,下至黎民,蔚然成风。毕竟前有高祖斩白蛇而起,后有汉武因巫蛊之事前后诛连数万人,要说完全不相信,也绝非易事。虽然丧乱以来,“天师”倒了,人祸横行,杀人有如屠狗,但要说挖坟掘墓、背弃祖宗的事情,仍然会让一般老百姓心里发凉。
&esp;&esp;“至于其他这些,青铜器、漆盒,既然放在一起,大体也是同类。上面一般有字,要是仔细看看,不难判断。”
&esp;&esp;“那,那,就算其他的都是,金子总没什么问题吧?这金子难道也能看出来历?”佰长犹不死心,从牙缝里颤颤地挤出一句话来。
&esp;&esp;“我刚才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刘基一边说,一边看那几个黑衣人。他们就像是被打蔫了一样,没什么反应,只有首领还在紧紧控制着人质,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esp;&esp;“我想的是,这黄金是不是长得有点奇怪?一面光洁下陷,显然在熔铸时是一体成型;另一面却是凹凸不平,碎块嶙峋,像经过了增补剪裁。会变成这副模样,只有一种原因:就是这金饼的重量必须不多不少、恰如其分,甚至不惜多次返工。大汉以孝治天下,唯有王侯将相,祭祀先祖,才会有这样繁复的要求。”
&esp;&esp;刘基略微停顿,然后才字字落下:“这奉天祭祖所用的足赤黄金,今日现身于此。更可能是代代流传下来呢,还是被生挖出来的呢?”
&esp;&esp;士兵们终于渐渐安定下来。但如果说原来的安静是纪律肃然,那现在,倒不如说有种噤若寒蝉的意思。汉人笃信魂灵,诅咒故事又听得不少,只觉得幽幽的有东西飘在金银各色物件上,冷不丁的,便在人耳边吹气。
&esp;&esp;但是惧又生怒,所以当吕蒙答应黑衣人不杀他们的时候,几个士兵瞠目结舌,却又不敢发作,只是紧紧盯着自己的长官。吕蒙却不理,让黑衣人把人质放了,弃了刀,跪坐于地,将最后的疑团和盘托出。
&esp;&esp;曹操到底要将这些明器送给谁?
&esp;&esp;黑衣人递上一卷贴身的竹简,蜡封未动,上面确实盖着司空府印。吕蒙原本就判断这事情和曹操有关,这下便做了准。但这大大方方留着印戳在上面,送来的财物又出乎意料,带了一层阴冥气息,这就和原本预想的私底收买、暗中策反,有点微妙的差异。
&esp;&esp;要不要把信简拆开来看,就看黑衣人给出个什么答案。
&esp;&esp;与之同时,刘基却在细细查看那些送来的东西。他本出身贵胄,这些器物和他的距离总比平民百姓要近一些;加上性情简易,又多经变故,别人害怕的东西,他自己不一定有感觉。最重要的是,这里头至少有一件别人都没太留意到、他却特别留心的物件。吕蒙把他找来,大概也是因为这一点浅薄的见识。
&esp;&esp;寻常百姓都知道金银稀罕,但乱世年头,却没几个人亲眼见过更加贵重的漆器。“一杯棬用百人之力,一屏风就万人之功”,“百里千刀一斤漆”,制漆之事,无论是原料、用人、工序、巧艺,都靡费甚巨,尤胜金玉。而在这些展出的物件里,就有一枚银釦金箔贴饰漆盒。
&esp;&esp;贴金做成山岭斜木、奔鹿走兽的形象,银釦收边装饰,漆色烁然,盒体坚实轻盈。刘基从未见过这种级别的漆器,知道它价值连城,但终究是物欲淡泊,他更关心的,还是里面有没有装着东西。毕竟有识者就会明白,其他东西都只是陪衬,这盒里装着的,才表明真正的意思。
&esp;&esp;打开来,却是只有一味药材:当归。
&esp;&esp;另一边,黑衣人和别部司马计较妥当,正襟危坐,沉沉托出一句回答,却让吕蒙和刘基两人,分别心里都起了波澜。
&esp;&esp;他说:“司空府指名道姓,让小人把这些东西送给建昌都尉——东莱太史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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