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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亲王泽庸安排人,陪着姜珣、沐芸,来到了距离戎京百余里远的可汗马场。
他们到达马场时,恰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牵着一匹汗血宝马在遛弯。只是,这个熟悉的身影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此时的沐芸,已然泪流满面,樱唇颤抖,喃喃说道:“爹,是你吗?我的爹爹。”
正在遛马的沐毅察觉到身后有异,回头一看,只见三五个人正站在那里。他以为是戎国官员来看马的,并未在意,拍了拍汗血宝马的脖子:“我老了,腿又瘸,遛马都跟不上了。”
沐芸再也忍不住了,哭着喊了声:“爹!”
沐毅猛然回头,看向光影里的人。光线刺眼,看不太清,他抬手遮住阳光,眯起眼睛,仔细分辨。
“哎呀!”沐毅终于看清了,“芸儿,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爹,是我,我是芸儿。”沐芸扑到沐毅怀中,失声痛哭。
沐毅还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扶住沐芸的肩膀,仔细端详,可不就是沐芸吗!
沐毅高兴坏了,忙不迭地问道:“真是你呀,芸儿,你,你怎么到这儿了?”
沐芸抹了把泪水,破涕为笑:“爹,说来话长,有空了我慢慢说给你听。”
姜珣走到近前,拱手道:“老将军,一向可好?”
听到熟悉的声音,沐毅又是一惊,扭头看去,不禁吓得虎躯一震:“殿……殿下,怎么是你?”
姜珣看了看陪同而来的戎国官员,笑道:“老将军,是我,我是姜珣。这两位,是裕亲王专门派来,带我和沐芸来见你的。”
看姜珣当着戎国人的面自报姓名,沐毅便知,戎国人定是已经知道姜珣的真实身份了。
沐毅从自己曾经的副将,现在的戎国大将崔彬口中,已经知道了姜珣正在宁国做人质,也知道了沐芸跟随姜珣也去了宁国。但这次宁国使团来戎,他还不知,是以见到沐芸和姜珣,才异常惊讶。
裕亲王的两个亲信,很知趣地躲到了一边。沐毅找出一块毛毡,铺在地上,拉着姜珣和沐芸的手,席地而坐。
沐芸这个时候才发现,父亲沐毅苍老了许多,她心疼地摸了摸父亲的肩膀,问道:“爹,你的伤完全好了吗?”
沐毅抡了抡胳膊:“完全好了,现在干活儿不碍事了。”
沐芸看向父亲的腿:“你这腿怎么了?怎么走起路来不如原来利索了?”
沐毅笑呵呵地道:“我被他们关在地牢里大半年,可能是里面潮湿引起的,患上了风湿。”
姜珣问道:“老将军,他们怎么又让你养起马来了?”
沐毅笑道:“还不是崔彬起的作用?肯定是他去求可汗扎布苏了,才把我从地牢里放出来,到了这里。不过,我很喜欢这儿,跟马打交道,省心。”
沐芸问道:“爹,崔彬趁着你昏迷不醒,带着你的士卒归顺了戎国。可是,我看你现在好像并不怎么恨他。”
沐毅打了个“嗨”声,说道:“怎么说呢,当初我醒过来时,确实恨过崔彬,恨他背主求荣,归顺了戎国。可是,越到后来,却越是恨不起来了。特别是我麾下那些士卒,成群结队来看我时,我就愈发不恨崔彬了。”
“为什么呢?”沐芸轻声问道。
“傻丫头,还能为什么?因为,爹看到他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的,都还活着,就对崔彬恨不起来了。如果不是崔彬,这些后生们恐怕早就和我一道,被困死在那座土城了。
“地牢里就我一个人,我可以静下心来想想忠君爱国的事儿。在普通老百姓眼中,我们这些打了败仗的人,似乎不应该活在世上。但是,我们为什么打仗?还不是为了让老百姓过安稳日子。跟着我出生入死的这些士卒,拿起刀枪之前,他们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呀。
“现在,留在戎国的这些梁国士卒,有一些人娶了戎国女人为妻,还生了孩子,戎国成了他们的新家。我对大家说,不要用异样的眼神看这些人,他们没错。脚在哪里,哪里就是自己的家。他们这样做,没什么不对的。
“忠君爱国就一定要去死吗?现在想想,很多战事完全可以避免。就是因为一国之君的好恶,才导致战事的发生。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一点不假。遇到明君还好,若是遇到了昏君,这忠君爱国四个字就显得极为可笑了。”
说到这里,沐毅看向姜珣:“殿下,我这样说,你不会介意吧?”
姜珣笑了笑,道:“沐将军,其实我和你有同样的想法。这次去宁国,我和沐芸为梁宁两国的战俘做了一些事,就更有同感了。我还怕你犯糊涂,一时想不开,会自裁以谢君王。我父皇老迈昏聩,朝中又是奸臣当道,稀里糊涂地去死,真的不值得。”
沐芸弱弱地问道:“爹,那你还想不想回到梁国?”
“想啊,当然想了。你爹我虽然老了,但心里还是怀着希望的,如果我能活得长久,如果有幸能够赶上一位明君,说不定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梁国。”沐毅再次将目光投向姜珣。
此时的姜珣,正凝神看向远方天际,那一张玉雕似的脸庞,显得异常坚毅。
沐芸道:“爹,你倒是敢想,你觉得梁国会有明君吗?”
沐毅笑道:“芸儿,你是不是觉得爹很可笑?老糊涂了?竟然妄想着改朝换代。但是,爹要告诉你,一切皆有可能。事实上,咱们大梁也是出过明君的。”
姜珣知道,沐毅所说的明君,就是梁国开国后的第二位皇帝梁文帝,梁文帝励精图治、重用贤能、与邻修好,创造了令人惊叹的文帝盛世。那盛世,是从老百姓口中说出来的,是极其令人信服的盛世。不知道,梁国还会不会再次出现那样的盛世。
姜珣感叹道:“老百姓太不容易了,他们的日子过得好坏,全凭运气。运气好了,遇到一位明君,日子会好过些。运气不好,若是遇到了昏君,那日子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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